她们心有灵犀地拉远了一点距离,林远君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放在沙发上的礼物袋,问高函:“现在能不能打开了?”,高函点点头。
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眼睛圆溜溜的,三角鼻,大肚子,短胳膊短腿,非常可爱。林远君不断地抚摸它的绒毛,扯扯它的耳朵,按按它的肚子,笑着对高函说:“好可爱啊!谢谢你送我这个,怎么说呢,手感很好,很有治愈的感觉。”,高函看着她说:“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林远君问她:“不知道你为什么送我礼物呢,为什么呀?”,高函的声音仿佛从心里直接蹦出来的:“因为你值得。”,然后突然大声说:“不是不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今晚麻烦你的补偿了。还有就是,你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吧,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一年了。”
林远君注视着小熊,自她有记忆起,生日只是蛋糕的代名词,没有蜡烛、生日歌和许愿,也没有礼物。有一年生日,同班的女同学送给她一本笔记本,粉色的封面上画着花和蝴蝶,蝴蝶的翅膀上亮晶晶的,扉页正中间用七种不同颜色的水彩笔写了“祝你生日快乐!,左下角画了一个三层的粉色的生日蛋糕,蛋糕的顶上用金黄的蜡笔画了一圈蜡烛和火苗,右下角画了一个扎着辫子,穿着裙子的小女孩。林远君记得她捧着这个本子看了好久,看够了就心满意足地放进书包最大的夹层,感到无聊时久摸摸蝴蝶的翅膀。
夏雨荷在厨房烧菜,林远君回家就听见劈里啪啦的油碰见水的声音。她给妈妈打了一声招呼,不管她有没有回应,就溜去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取出本子,爱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推到书柜的最深处。
林远君洗完澡回到卧室,又去摸书柜的最深处,只能摸到冰凉的书柜壁。她不可置信地再摸了一次,还是没有,她把那一层的书全扔在床上,还是没有。刚才吃饭时妈妈心情就不好,她吃到一半去和爸爸声嘶力竭地吵了一架,后来干脆不吃了,坐在沙发上默默哭泣,独留林远君在桌上干嚼米饭。林远君不想再引火上身,吃完饭乖乖地洗了碗,就去洗澡了,或许趁着洗澡的时候,妈妈进来把本子扔了。
林远君双手颤抖地走到已经平复心情的妈妈面前,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我的本子呢?你扔了吗?,质问的语气一下点燃了夏雨荷,于是她开始破口大骂,然后把垃圾桶里的本子一页一页地撕碎,打开冰箱拿出蛋糕,重重地砸在林远君面前。之后,林远君不再过生日。
林远君在高函的呼喊中从记忆闪回中回到现实,她勉强笑笑:“没事,我只是很少收到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它的。”,高函生硬地转移话题:“不然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林远君看了看高函,又看了看小熊,说:“就叫她高函吧,怎么样?”
“叫我的名字?那你叫高函的时候是叫我还是她啊。”
“但是这个名字明明很适合,你看这个小熊多像你。”
高函弱弱地说:“好吧,你说像就像。但是我想问问哪里像了?”
“嗯……可爱吧。”
高函不说话了,林远君看她脸涨得通红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然后她紧紧抱着小熊:“高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函一眼,高函满脸都是“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的表情,林远君被逗得又笑了好久。
高函忍无可忍,只能使出杀招:“你的作业写完了吗?”,一下终结了林远君的笑声。林远君挑挑眉:“当然,我在学校就写完了,你呢?”,高函见状无语凝噎:“我还没有写完,明天回去再写,但是老师布置的也太多了,看来只能写一半了。”,
林远君知道高函的成绩不错,在县里的排名也能很靠前,如果在市里应该能进数一数二的高中,但就是没怎么见过她努力读书的样子,难道是天赋型选手?她故意叹了很大一口气,说:“真羡慕你啊,成绩又好,还有很多朋友,天生的人生赢家啊,不像我这种人。”,
她期待高函害羞的反应,不过几秒过去了,她还是没说话,难道说错什么话了吗?林远君稍稍偏头看向高函,高函低着头说:“你这种人?不要贬低自己抬高别人了。在我心里,你是很好、很可爱、很坚强、很体谅、很善良的人,你努力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我不希望你这样说你自己,那些爱你的人会伤心的,还有……我也会伤心的。”,说得结结巴巴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倔强地看着林远君。
林远君感到心里被钟敲响了一声,我是很好的人?高函会伤心?高函说的话冲击了她不安的自我认知,她一直以来以工具和缺乏感情的人自居,高函描述的却完全不是她认定的自我。不行了,没办法再思考了,林远君的心全心全意地感受高函对她的过高的赞美,以及赞美背后的她的真心。她头脑一片空白,然后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不知所措地擦掉了眼泪,双手捂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这样很奇怪吧,哪有人会因为这个哭的。让你看笑话了,真的对不起。”,
林远君感觉到高函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用双膝跪在她的面前,她们的距离只隔着十公分,她鼻腔里满是高函的味道,高函撑着沙发的边沿,一张手覆盖上了她的双手,她的指尖被高函的指尖温柔地触碰,然后顺从地被高函牵着,慢慢地从眼睛上放下来,最后被轻轻地握着。林远君一睁眼,眼眶里含着的泪珍珠似的一串串落下,在模糊的泪光里,高函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温柔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融化在了这注视里,她开口:“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在我面前,你可以想什么时候流泪就流泪。”
林远君只想沉溺在她眼睛里,她祈求着,姥天啊,就让我感受一次这种温暖吧,就把这时间再拉长一点吧,我愿意用我余生的幸福换这一晚的温柔。
林远君反握住了高函的手,用被哭泣压抑的声音颤抖着说:“能不能让我靠一下?”,林远君的身侧被高函紧贴着,高函身上的温度和气味成了她的安慰剂,林远君闭上眼默默靠着,听着高函的心跳声,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