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起 第1章 梦魇

天空中飘着小雪，穿得异常单薄的小舒悦，步履蹒跚地走在泥泞路上。

“咦，那不是舒悦吗？”

不远处，几个扎堆玩儿的小孩子看见她，向她围过来。

“舒悦，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一个年纪稍大的小男孩嬉笑着发问，“你不是应该去邱婆婆家吗？”

小舒悦抬起湿漉漉的双眼看向他，不明所以。

她稚嫩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邱婆婆家啊？我有自己的家。”

“你自己的家？”小男孩咧开嘴大笑，“你奶奶都已经没了，你哪里还有自己的家啊！”

另一个小孩子也大声地附和：“我听我奶奶说，你已经被你奶奶给卖到邱婆婆家，说要送你去当什么……”

“当童养媳！”年纪稍大的小男孩补充道，“童养媳，舒悦，你知道是什么童养媳吗？”

“我知道！我知道！童养媳就是卖给别人家当小媳妇！”

“哈哈哈，小媳妇，真好笑！”

“我奶奶说你是没有人要的可怜虫，只能到别人家当牛做马！伺候别人一辈子！”

周围的小孩子全部都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她：“你是童养媳！你要去给别人当牛做马！”

……

小舒悦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尖锐的笑声和说话声不断地攻击着她的耳膜。

“我不是！我不是童养媳！奶奶没有卖我！你们乱说话！”

小舒悦微弱地反驳声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中，她拼命不停地摇头，捂着耳朵，想要摆脱这些刺耳的声音。

小孩子的笑脸变得恐怖扭曲，笑声比魔鬼的狞笑还要可怕。

小舒悦蹲坐在地上，胡乱地挥动着双手：“走开！你们都走开！我不是！我不是童养媳！奶奶没有卖我！”

……

昏暗的房间里，床上原本熟睡的人突然开始呢喃。她紧紧地拽着被子，蜷缩在床头，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一团，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我不是！我不是！”

眼角有一颗泪珠缓缓落下。

——

京市在连日的高温后，终于迎来降雨。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斑驳的铁锈味，以及下水道似有似无的臭味。

舒悦打开窗户，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老树，深吸一口气，盘算着今天应该可以出摊。

迅速收拾好出摊要用的食材和工具，舒悦和往常一样，从三楼到一楼的车库，连着要搬三趟。

最后一次，准备关门的时候，对面的房门门打开。

“小舒，今天要出摊了呀？”

“是呀，刘奶奶，您现在要出门吗？”

舒悦看着刘奶奶还缠着绷带的脚，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扶她。

“诶，不用不用，老婆子我自己可以，你快去忙你自己的。”刘奶奶摆摆手，想要挣脱。

舒悦没管她的拒绝，依旧扶着她，言语带着关切：“我知道您厉害，但是您的脚还在恢复期，还是仔细注意着才好。”

“我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别太担心。好几天没摆摊了，你赶快去忙你自己的事。老婆子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刘奶奶催促着舒悦去忙自己的事情。

舒悦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强求：“那我先扶您下楼去，下楼梯比上楼梯要麻烦些。”

刘奶奶没再拒绝。

送完刘奶奶，和她告别，舒悦再返回楼上，拿剩下的东西。

在车库整理好所有的东西，舒悦才推着她的摊车出发。

——

两年前，舒悦从偏远的曲市来京。

因为没有学历和技术，辗转换了好几个临时工作。

几番周折，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刘奶奶。

刘奶奶怜惜舒悦一个人年纪轻轻，远离家乡来京市发展，把大学城附近的老小区便宜出租一个单间给她，平日里也对她多有照顾。

后来，在刘奶奶的建议下，舒悦开始在大学城的小吃街摆摊卖小吃。

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生意逐渐有些起色，算是暂时稳定下来。

前几日，刘奶奶出门，不小心被车撞伤脚。

她的儿女工作都很忙，急匆匆地回来带刘奶奶包扎敷完药，就又赶回去工作。

临走前拜托舒悦帮忙，仔细照顾刘奶奶。

其实不用他们说，舒悦也会细心照看。

刘奶奶提供给她的帮助，对于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知道，暂时也只能在生活中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作为回报。

——

最近一个星期，京市连续高温，恰逢刘奶奶需要照料，摆摊也没有什么生意，舒悦干脆没有出摊。

看舒悦接连几天不出摊，刘奶奶替她担心，总觉得是自己拖累她，催着她去忙自己的事情，但舒悦用天气炎热推脱着。

昨天傍晚终于下雨，刘奶奶的脚也恢复得不错，舒悦就打算出摊。

想着可以晚上早点收摊，等刘奶奶完全恢复，她再正常收摊。

——

小区已经建成几十年，周边一直在不停地发展。但是，这里因为特有的京市建筑风格，被完整的保留下来。

原来居住在小区里的，大多是在这里生活半辈子的老人。

后来，大学城建成，小区附近变得越来越热闹。有越来越多的租客搬进来，但是人来人往，留下来的还是只有这些老人。

算起来，舒悦已经搬进来一年出头。

虽然舒悦平日里不爱说话，也不主动交际，但是在刘奶奶的带领下，也参加过社区的几个活动，认识一些爷爷奶奶。

好不容易气温降下来，现在小区门口小广场上的树荫下聚集着许多老人和小孩子。

“小舒，今天准备出摊啊？”有认识舒悦的奶奶和她打招呼。

“是啊，李奶奶。”舒悦笑着回答，对其余几位老人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

出小区就是一条有点窄的马路，舒悦计算着时间，发现有些不够，想要加快速度。

但是，这一片都是老小区。现在这个点正是下班的时候，马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的电动车和自行车。

导致本就窄的马路，变得更加狭窄。

舒悦见此，慢下脚步，想着：等过几天，一定要去把自己的手推摊车换成电动的。

幸好距离大学城的小吃街不远，二十几分钟后，她终于走到自己摆摊的位置。

——

和周围几家摊位的老板点点头，舒悦迅速开始收拾用具，准备食材，支起摊位。

毕竟，这个点儿，夜市已经开始。

不一会儿，就有第一个顾客点单。

舒悦卖的是各种小吃，因为食材新鲜，味道好，已经开始慢慢有一批老顾客，收入渐渐稳定下来。

忙忙碌碌三个小时，顾客总算变少，舒悦也终于有一些休息的时间。

隔壁卖烤腿的老板娘正在嗑瓜子，看舒悦坐下来，抓一把瓜子递给她：“小舒，嗑点瓜子不？”

“不用不用，谢谢李姨，您自己吃。”舒悦急忙摆摆手，“我最近在上火。”

“哎呀，磕一点儿没事的。”李姨还想再劝一劝。

“小舒不要，你就给我噻，反正我又不跟你客气。”卖梅菜扣肉饼的周叔，乐呵呵地向李姨伸手。

李姨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就属你最馋。”

尽管嘴上说得难听，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抓一大把瓜子放在伸过来的手上。

周叔也不介意，笑呵呵地接过来。

李姨见舒悦是真的不想吃，也没有勉强她，给周围的其他摊主都分一些瓜子。

“诶，话说，你们知道吗？”一个摊主大叔突然发问。

“知道啥？”十几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看着大伙儿一脸好奇的样子，他浅咳两声，清清嗓子里面的痰。

“行了行了，你可别装了。”周叔恨不得把手里的瓜子扔向他，“有屁就快点放！”

“老周，你可别着急，我这不是正准备说吗？”

怕周叔真的朝他扔瓜子，他紧接着说道：“有小道消息说，最近一个星期，有一个猥琐跟踪狂每天晚上都在我们这一片活动，有好几个姑娘都惨遭毒手嘞！”

“你这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啊？靠不靠谱啊？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那是因为那几个姑娘刚开始都害怕，不敢报警。后来发现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才敢报警。”

看大家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他有些着急，“你们可就等着瞧吧！马上就会出通知。我可是百事通，你们居然质疑我！”

张叔能说会道，善交际，朋友多，人脉广，消息也比别人要灵通许多。所以有着“百事通”的外号，他本人对此也很满意。

他说的消息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

李姨继续磕着瓜子：“那要是这样的话，大家确实得注意安全。”

“你就不用注意吧？就你这身板和架势，怕不是坏人怕你咯！”周叔磕着李姨给的瓜子，也没忘嘴欠调侃她。

李姨可讨厌别人拿她的身材说事儿，看着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周叔，翻起白眼：“你是不是欠打啊！”

不再理会幼稚的周叔，李姨看着正在忙碌的舒悦，语气难掩担心：“我注不注意倒是无所谓，像小舒她们这样的，可就真得注意。”

——

这条小吃街是大学城附近最大的小吃街，不仅顾客来来往往，连摊主都有上百个。

这其中不乏和舒悦差不多的姑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晚上出来摆摊。

也不是说这片的治安不好，毕竟好几年，都没有出过什么大茬子。

但是发展太快，流动人口数量大，老小区多，巷子路复杂，监控设施之类的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善。

所以，不时总是会发生一些小偷小摸的事。

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以前是对东西下手，现在却是对人下手。

不免让人更加担心。

——

舒悦虽然一直在忙活，但是也有分心听着聊天的内容。

见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李姨，您不用太担心，肯定都会注意着的。”

把最后一份小吃递给顾客，舒悦也坐下来：“大伙儿都应该小心点儿，毕竟坏人作恶可是不分人的。”

“还是你说得有道理，不像你周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姨一巴掌拍开想要再继续抓瓜子的手。

周叔瓜子没抓到，还挨一巴掌，委屈地蹲在角落。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欢快地笑起来。

舒悦也淡淡勾唇。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在小镇上。

只是，下一次再回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