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可怜可怜我,就算谁死了,还有人能替对方记得。”
杜开砚拒绝了习羽的怀抱,用满溢哀切的眼睛逼迫钟止面对一切。
钟止侧开了脸。
他最终还是拗不过,轻叹了一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杜开砚胸有成竹地表示,一起进本这件事他已经有办法了,只是准备仪式需要些时间。他还嘱托钟止在进本前到处玩玩,多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钟止知道他的意思,说是两个老手带自己进本,但其实谁也没有百分之百活下来的把握。
钟止还是回了家。
这个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这里。只是母亲不常在家,父亲早逝,陪伴他更多的是那个已经无法想起面容的前任。
他走到眺望过无数次余烬的窗前,随手拿起摆着的照片。
照片以斜上的俯视角度将画面最右侧的自己装进相框,自己正对着这面窗,双手直直地捧着夕阳似的,朝外面乐呵呵地笑。
……这张照片,好像有哪里不对?
——好像是他拍下的。
钟止脑中泛起细密的雾气,遗忘与失去的双重痛楚令他喘息着回避。
他失落地将相框放回去。
就在此刻,犹如历史重演一般,他的手机再次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屏幕上浮动起【未知号码】的字样,随着摄人心魂的轻微震动,如那扇门般引诱着他按下接听键。
“喂?”
“是钟止吗,你之前来找过我们家主人,安福特·格勒。他今天飞机落地,如果你的事情很要紧,可以直接去接机。好,一会我短信发你他的航班信息。”
电话那边的女孩声音懒散,确实是别墅中给钟止开门的那位。
钟止按时抵达了机场。
天色正是余晖时分,斑驳的云上镶着灰边,像是在昭示不太妙的天气。
不过比起天气,更加不妙的是他面前的机场,整个接机口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大群年轻的女孩举着手幅和LED灯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所有能通行的地方。
……什么情况。
他打开微博随手搜了一下,哦,为某明星接机的。
钟止正随便找个桩子靠着,准备给安福特打个电话提前说明来意,耳边骤然炸开响彻人群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瞬间感觉自己耳鸣了。
接着,他被万千女孩裹挟着向内走了起来——
哎?等等……我不追你们家哥哥啊……
你们这安利怎么强买强卖啊!!!
钟止努力在涌动的人群中找到来的方向,拼命挤了两步后,他感觉到前面有个松动的缺口,柳暗花明间,以两个灵活的错身从缺口中溜了进去。
保安大哥:?
明星大哥:?
一个猛子扎进保安大哥怀里的钟止:?
几人因震惊微妙地止住了片刻步伐,后面涌动不止的人群却仍因惯性疯狂地推搡,迅速重启步伐的保安与仍盯着钟止后脑勺静止的明星间夹住的钟止被带倒在地上。
纷至沓来的踩踏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双手将钟止整个抬了起来。
如同攥住他的脖子整个将他悬空一样轻而易举。
钟止惊讶回头,对上一双藏在帽子口罩间,月色微明的柔情双眼。
是小白。
或许现在应该叫他:于悔。
钟止所有的假设和怀疑在瞬间土崩瓦解,他清艳的容貌生动的出现在现实世界,周围不再是尸山血海幻象迭生,而是斑斓的应援灯和女孩们兴奋的簇拥,切切实实告诉着钟止,这是真实的世界,面前的不是NPC,是真实的人。
众人散去,他仍在原地,消化着这一认知。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来:“钟先生,十分抱歉,他飞机天气原因返程了,最近这几天暂时不回来了,您忙您的吧。”
压着左耳的忙音,嘈杂的大厅中响起空旷的机场播报:“各位旅客,很抱歉地通知您,预计…点抵达的…号航班因天气原因无法降落……”
女孩声音平稳,仿佛一切在她预料之中。
钟止只好回家。
在单元楼前,夜色半起的路灯下,他止住步子,望向严严实实捂着帽子和口罩的不速之客。
对方遥遥地打了个招呼,却没像第一次见面般哼哼唧唧地跑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钟止只好履着对方被拉长的影子靠近,“我先说好啊,我没什么钱,身上也没什么值得图谋的。”
于悔隔着口罩闷闷地笑了:“我不图财,图人,行吗?”
钟止无话可说:“来都来了,上去坐坐吧。”
于悔特别自来熟地坐在对窗的沙发上,看了那张照片片刻,挑了桌子上两颗蓝莓吃。
钟止靠着窗帘审视来人,冷冷地补了一句:“没洗。”
那双手哽在原地,人反而笑着:“别生气嘛。”
他接着语气正经起来:“我要先和你坦诚,我虽然并非新手,但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副本循环干扰了我的记忆,在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是新手。”
“其次,是周沉霖告诉我你住在这儿的,垂影是玩家间信息网最广的组织,兼有一些情报交易。”
钟止表情不妙起来:“我家住址值多少钱?”
于悔坦诚地说:“没要钱。”
钟止:?
他挡在钟止身前,遮住半面月色,用那张色令智昏的脸信口开河:“我用爱感动了他,我们的爱岂能以金钱论处呢?”
钟止翻了个白眼:“谁他妈和你有爱,来干什么的说清楚,说完就滚。”
于悔认认真真:“来追你的。”
钟止:“滚。”
但于悔真的认认真真地追起了钟止。
先是钟止每天光顾的水果摊上加放了一摊子的白玫瑰,价值不菲的鲜花中间嵌着小小一盒蓝莓,深蓝和白相间,看上去非常的不吉利。
卖水果的大姐笑意盈盈地问候他:“小钟啊!这是于先生让我问你早上好!”
钟止瞳孔地震:“他是想给我送走吗——”
然后是他窗户下面正对的商店换上了新的招牌,大大的粉色底牌上荧光闪烁的大字不要钱似的不分黑夜白天的狂闪:唯爱钟止。
……不愧是混娱乐圈的。
再然后是这货本人像电梯保安似的,每天在电梯里蹲守买早饭回来的钟止。他穿一身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套装,手捧着精致包装的花束,闪闪发光地站在贴满小广告的小区电梯中。
一往情深的眼神紧锁着这位——穿着拖鞋睡衣拎着油条豆浆,头发还有一边不规整翘着的钟止。
简直奇怪极了啊!!!
在越来越多邻居围观这数处奇景之前,钟止先崩溃了。
他一把将于悔从参与人数越来越多,以至于人满为患的电梯拉了出来:“能让一切复原吗,谈恋爱什么的都好商量。”
经过并不怎么拉扯的谈判,钟止半推半就地成为了于悔的准男朋友。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于悔跟他再进次游戏,见一次红皇后。
于悔却没有立刻答应:“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见游戏里的NPC?”
钟止从床底的旧物中翻出了一本写生练习,扔了过去。他散漫的笑容里也仿佛被沾染上了尘灰:“看看吧,你如果能接受,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说过的,你长得很像红皇后,但其实更像我前任。副本确实混淆了人的记忆,让我在看见你时忘记了现实的故人,可当你出现在现实里,我便没办法骗自己……你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和我记忆里的人吻合。”
“既然你执意坚持,我也得告诉你全部,对吧——”
“钟止,”于悔翻完所有的画册,面上笑容温和如初。
他将画册翻过来面向钟止,说:“你是不是拿错了,钟止,这个本子上什么也没有。”
本子上确实是一片空白。
钟止怔在原地。
他曾画满整整一本爱人的模样,即使他离开也不忍撕碎,如今却尽数化为空白。
……是他精神错乱了?
于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将面色难看至极的钟止环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和脊梁,像在安抚一只猫。
他声音温柔,如云间流月:“没事的,可能是你记错了。你说的我都答应,像谁也好,我都不介意。我只在意你,钟止。”
钟止是被快递员的敲门声吵醒的。
可他还没下床,就听见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迅速从床上跳起来,拎起被他扔过数百遍依旧坚如磐石的闹钟,悄咪咪地绕到客厅。
于悔头发不规整地翘起一角,正开着衬衫的扣子端详快递。
他仿佛没睡醒似的揉了揉眼,咬着牙刷,白沫糊住了他犹如雕砌的锐利下颌,显得温柔而平凡:“帮你签了,放哪?”
他才想起来,于悔昨晚在这留宿了。
钟止伸过手:“给我吧,直接拆了。”
于悔把快递扔给他,委屈兮兮地揉着腰抱怨:“你家沙发睡的人腰疼。”
钟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也没停,从快递里掏出了蜡烛、老人机、朱砂、符纸以及……阴气重重的招魂镜。
于悔吓得吞了一口刷牙的冷水:“什么东西啊!”
杜开砚寄来的,附着物品的使用说明。
【朋友支的招,用扰乱磁场的方式,可以通过电话信号实现和触碰相同的作用XD
今晚12点,按说明操作,记得研究新手机,千万别把我电话误挂了!】
钟止扬扬手里的东西:“今晚我搭杜开砚的车进下个本,一起吗?”
于悔弯了弯眼睛,故意凹起漂亮的形状,如皎月半勾:“好呀。”
于悔准备了格外丰盛的晚餐,非要庆祝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不知道从哪打探来的消息,整了一桌子钟止爱吃的饭菜。
还有两根将熄未熄的蜡烛,美其名曰烛光晚宴。
吃饱后,钟止终于忍不住吐槽:“你非搞这些土的吗……”
于悔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怕说早了我给你盘子撤走是吗?”
钟止咽下最后一口饭:“撤吧,请便。”
于悔绕过桌子,将钟止从座位上拉走:“好吧,那就撤掉我最喜欢的一道好了。”
他扯着被土到无话可说的钟止,将他拉到房间中央,随着窗外落下的晖光,有节奏地推动脚步。僵硬的钟止被他撞了两下,方才意识到他是在跳舞,近在咫尺的美人正轻握着自己的手引导韵律。
他脸上带着足矣将人溺毙的柔情。
房间的角落渐渐响起八音盒的弦音和清脆的机械扭动声。
越来越多的八音盒响起,共鸣声波澜起伏地渐强着。
他们下意识地踩上共鸣的拍子。
于悔纯粹的笑容烨然生光,带着钟止变幻起了舞步,他的脚尖旋转了起来,犹如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在咔哒咔哒的上弦节奏中,挽出诡异的弧线。
——钟止定在了原地。
所有的八音盒瞬间戛然而止,舞蹈的小人优雅而僵硬地凝滞在某个瞬间。
万籁俱寂的房间中,于悔冷却下柔情的假面,在钟止鼻尖轻吻了一下。
小白你就作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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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035 来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