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说实话林晨安能有如今的成就,她并没有出多少力。
小时候他瘦弱得像是随时能死掉,一次他受了风寒,她看过一次,送了些热水便不再管他。
反正她也没给他扔了,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了。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三天过后,他还从屋子里活着走出来了。
真是让人意外。
活着就活着吧,反正再大一点儿也能干活。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能耐,他读书几乎过目不忘,不过是从私塾那里路过几次,听见夫子在里面教书,他便学会了。
后来被夫子发现,见他几乎能将夫子讲过的东西倒背如流。
夫子十分高兴,当下要收下他这个学生。
不过他愿意教,邹氏可不乐意让林晨安去学堂。
这束脩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那功夫,这小子留在家里跟着干活还更好一些。
夫子听她这么一说,大喊可惜,最后一咬牙,免了林晨安的束脩。
邹氏还不情愿,没人干活了。
夫子这便有点不高兴,特意去找了里正说这件事。
里正听夫子这么一说,便叫了林老爹过去,林老爹是个没主见的,再说村里两个德高望重的人都跟他商量,他满口应下,保证一定要让林晨安去学堂。
回去之后一说,邹氏立刻甩起了脸子。
林老爹只有一句话,他们都来找我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以后也许老三真的能有出息,那我们也跟着沾光。
邹氏嗤笑一声,能有什么出息。
当初她一眼瞧出那个女人穿着绫罗绸缎,抱着个孩子,身边却没有个男人,问她,她便支支吾吾,还随手给他们家二两银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瞧就是谁家爷们在外面养的外室。
这外室能养出什么样的好儿子。
她不以为然,林老爹也是急了,暗示她,她可是拿了那女子许多银子,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了,如今那孩子也想读书,何必一直扒着人不放?
邹氏吓了一跳,急忙瞧一瞧窗外,幸好什么人都没有,万一被人听见那可就糟糕了。
她低声狠狠地训斥了林老爹一通,林老爹喝了一点儿酒,便坚持要听里正和夫子的。
门突然打开,两人毛骨悚然,急忙看过去,发现是林晨安。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而后走进来,冲着邹氏道:“娘亲,我想读书,让我读书吧,我一定不会耽误干活的,以后我定然考上状元,让娘亲享福。”
这话说得窝心,邹氏本来也是心虚,见这孩子眼里只有自己,他早已经忘记三岁之前的事情。
大夫说那一场病,让他记忆全失,孩子太小,以后也会想起来。
也好,算了,读就读吧。
邹氏这才同意林晨安去读书,后来林晨安也果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边读书一边干活,打猪草的时候,还拿着书。
邹氏不给他钱买纸笔,他用的都是夫子淘汰下来的纸笔。
他也实在是争气,不过在学堂里呆了一年,便可以通过给别人抄书来赚银子了。
他成为秀才之后,银子还会拿回家,邹氏根本在他身上没花什么钱。
当初他成为秀才,已经是意外之喜,今日居然是解元,更可谓是更上一层楼。
解元便可以做官了,以后就是官老爷了。
但他们也都直到,能不能做成官老爷,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芸娘之前的确是她准备给老大冲喜的,如今既然安哥儿实在喜欢,自己也说服不了他,那便暂时应下他。
她也发现安哥儿越大,他做的事便没人能阻止。
她也担心风筝断线不受控制,芸娘好拿捏,既然他真的想娶,以后芸娘留在她的身边,不怕安哥儿跑远了不听话。
思想一转变,邹氏只觉面前豁然开朗。
对,就这么办,等她有钱了,也有人伺候,再给老大找一个更好来冲喜,比芸娘还要俊俏,还要知书达理,对相公百依百顺,好好地伺候他们家老大。
她神色一变,郑重地跟家里人道:“都听我说,以后不管谁问起芸娘,都要说芸娘是安哥儿未过门的妻子,一开始芸娘就是我给安哥儿定下来的媳妇,之前说是给老大,只是一个误会,只是怕影响安哥儿考乡试,所以一直不敢提,如今既然安哥儿都成解元了,那也没有什么影响,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林天生头一个道。
夏春花还一愣一愣的,被林天生胳膊肘怼了一下,她也忙道:“娘,我也知道了。”
林老爹自不必说,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他无所谓。
邹氏道:“那就这么定了,安哥儿说了,明天他会带芸娘过来,你们可别都叫错了,都警醒一些。”
众人齐齐应下。
邹氏想了想,又从收下的礼物当中拿出了两条鱼和两块腊肉来,跟林老爹一起去了里正家。
夏春花与林天生回了屋子,夏春花越想越别扭,以前她看不起芸娘,觉得她有那样一个爹,还是被卖进林家的,马上要嫁的还是一个活死人,哪里都比不上自己。
谁知道,她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安哥儿未过门的妻子,马上就要成为解元夫人,自己还得低她一等,想想都难受。
她冲林天生道:“我真不服气。”
林天生想的开,安哥儿称为解元,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道:“你那是羡慕嫉妒恨吧,怎么安哥儿看上的不是你呢?”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这么想,你也是,怎么是一个爹娘,你为什么不能考上个解元?”
“那同样都是人,你怎么就这么笨,连黄金饼都做不好,为什么你长这样,不像芸娘如花似玉呢?”林天生一边说一边躺进了被窝。
夏春花气道:“到底谁是你媳妇?你怎么不向着我?”
“我这是说实话,我可跟你说,你想想可以,如果你明天见了芸娘,给芸娘找事,那娘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躺下就睡,不一会儿还打起了呼噜。
夏春花气得直接给了他一拳,林天生也没动,夏春花只好躺下来也睡了。
林晨安一路骑马来到了芸娘的住处,只不过一天没见,他的心便有些急切了。
他站在门口平复了下心情敲门,门敲三声,还无人应答。
他眼中的笑意微散,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再度敲门,院子里终于响起了芸娘的声音:“谁呀?”
温婉柔和,似清风拂过花。
林晨安的心猝然一松,他略提高了声音道:“是我。”
院子里传来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快到门口了。
他忍不住叮嘱一声:“慢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芸娘湿着发,脸色微红,有些喘,见到林晨安,她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芸娘,”林晨安忍不住道,“我是解元了。”
芸娘笑了,她道:“我知道啊,今天县城里都传遍了,县学里的夫子好像还特意放了鞭炮,我只听说有人得了乡试第一,我打听了一句,没想到你便是那个第一。”
她注视着林晨安,眼里全温柔的笑意:“恭喜你啊,我早说过你一定可以的。”
林晨安也笑了,他从得知自己是解元的那一刻,便想要赶回来告诉芸娘,要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
他也猜到,也许她已经知道,但——
那又怎样?
他就是想要亲口告诉她,她也一定会发自内心地为自己高兴。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笑意始终不减,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林晨安抬起脚入内,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道:“头发这么湿着可不行,走,我帮你擦一擦。”
芸娘给他牵着往前,她看了看两手双手交叠的地方,嘴角渐渐上扬。
等入内之后,林晨安找到巾帕,要给她擦头发。
芸娘道:“我自己来吧。”
林晨安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按,人便坐了下来。
他用干巾帕包裹住芸娘乌黑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慢慢擦,先是擦发根,发根擦得半干之后再去擦她的头发。
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朵,芸娘直到他不是故意的,但她的脸还是慢慢地红了。
“怎么了 ,弄痛你了吗?”
“没,没有。”
“这样重不重?”
“不重。”
“要不要我再轻一点。”
“就这样吧。”
芸娘坐立难安,她一心只想快点结束,偏偏林晨安慢条斯理,还不时地问问她的感受。
她,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快点结束。
她不知不觉又低着头,林晨安擦她两侧的头发,她又被迫抬起了头。
铜镜之中,两人目光相对。
林晨安的眸中似有火光,看得她心惊肉跳。
她正要承受不住移开视线,便见林晨安挑起一缕她的乌发轻嗅,“芸娘,你是用了什么净发?很香。”
腾地一下,心间仿佛有火烧起,她浑身滚烫,慌忙看向别处,她声如蚊蚋,“是木槿叶。”
“木槿叶,怪不得那么香,头发也是又黑又漂亮。”
他再度双手覆在芸娘的肩膀之上,俯身靠近,看着镜子中的芸娘道:“芸娘,明日跟我回去参加宴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