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知道。”时畔想不到宇豪嘴这么快,道:“我现在去二叔家问问再做打算,还得和爸妈商量下。”
“那就行,那就行。”张玉听宇豪说以后担心代芳不知道,桂花婶眼瞅着都等好几年的钱,到时候他真不吭不嗯给了,代芳又不同意,两家都不好交代。
她想留他俩吃晚饭,又想起来他说要去朝雨崇家,“宇豪也在你二叔家,和他爸一起非要夜里去爪野兔子野鸟,你问完去玩吧。”
时畔刚说个不用,张玉转身跨进门槛道:“没事去吧,都放假了小孩也该放松两天,我等会告诉你妈一声就行了。”
朝朝还在犹豫要不要靠近时畔,张玉见他慢慢腾腾走到时畔身边,知道他话少不爱理人,平时看见村里人都绕着走,唯独对她还搭理着点,笑着说:“朝朝也去吧,你奶奶那边我告诉。”
朝朝面对她友善的笑容,脸红着点头,还没想好下次要不要在她面前避着哥哥,时畔就抓着他的手腕,离开道:“谢谢表姑。”
到了二叔家,宇豪和他爸背对着他们正热火朝天的拉网。
时畔在狭小的厨房找到了正在切菜的朝雨崇,两年没见他看着沧桑许多,打扮也没以前那么规整。
朝雨崇听他询问,放下菜刀扶扶眼镜道:“小学的情况具体我也不知道,现在学校都放假了没什么人,过两天我帮你打电话问问校长,预估花不了多少,孩子村里上学很便宜。”
时畔还没说谢谢,朝雨崇继续砰砰切着菜道:“你俩没吃饭吧,等会一起吃。”
“不用,我们马上回家了。”时畔本来就没答应表姑留下,他只是来问个事,礼貌让他再次道谢,但界限之外他不会留在别人家吃饭。
宇豪可不管那么多,蹲那喊半□□朝,他浑然听不见,跟块橡皮糖似的死死黏时畔身边。
身为朝朝最好的朋友,宇豪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冲进来扯走朝朝道:“你聋了吗,我喊你多少次了,快快快,帮我打下手,今天去抓大鸟,保证比咱们上次抓的大得多。”
朝二铁用袖口抹抹头上的汗,站起来也说:“还回啥家,一块吃了,回去也没啥事,带你俩去随便玩玩。”
他扶着腰喘口气,道:“还没抓过鸟吧。”
“没有。”时畔视线转到拧着一张脸的朝朝身上。
宇豪双手扒着朝朝猛摇,质问他:“我到底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都和你玩了两三年了,你刚才都不听我说话,你没有理我!我老妈回来我也没有忘记你,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朝朝被他晃得头晕,想说话但在场那么多人,他处于视线的聚集地,很不自在。
朝宇豪更着急了,“我不管,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也要把我放在最好的上面。”
朝朝扒开宇豪的双手,他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我知道的。”
“那好。”朝宇豪拉着他蹲下,把他弄了快半个小时都没解开的网递给朝朝,“你就弄这个。”
朝朝手刚碰到网,扭头就寻找时畔的身影。
时畔没走,朝朝手里握着网,眼睛却巴巴看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了走,那他就会松下网也回去。
“你想去吗。”
“他肯定想啊。”都怪二叔把网随便一扔都缠住了,宇豪累得一屁股坐地上,说:“听你要回来,朝朝都多久没陪我抓鸟了,我看他都要把我忘了。想当年我一手抓三只鸟,都快急死我了。”
朝二铁对他后脑勺招呼一巴掌,“快过年了,说啥死,呸掉。”
朝宇豪心不甘情不愿揉着头,对着地上连呸三声。
时畔迟迟没回答,朝朝以为他要回去,松开手中的网也要站起来,宇豪赶紧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不论人多人少,朝朝从不会躲着宇豪,也许像宇豪那样多陪他玩能快速消除分别带来的隔阂。
时畔惦记两张试卷的心转变了主意,他找个凳子坐,“那去吧。”
剩下的时间时畔静看着朝朝,和宇豪边捋顺网边嬉嬉闹闹,看谁比谁捋得快都能玩上半天。
在堂屋吃完饭天更黑更冷了,但朝雨崇说这个天好抓。
朝二铁一手拿着桶,一手拿几个抓野兔的笼子,催他们走,朝雨崇用宽大塑料皮披在三个孩子身上,让他们系好,外面都是露水。
去的路上需要穿过麦田、田埂还有枯草难走的泥路。
朝宇豪像个永动机,特喜欢往大人身边凑,说着要和朝朝比谁走得更快,梗着头不一会就和朝二铁他们走在最前面。
时畔冬天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也说不上是路,就是被人踩踏多了出了一条杂草不多的道,脚下土地湿滑,需要拿手电照清楚才能迈下脚步。
一共两个手电筒,前边一个,他手里一个,光线所照范围不大,朝朝跟他身后能看到点路,但也走的很难,比时畔走的还要慢。
等朝宇豪他们走的都快没影了,朝朝才气喘吁吁说:“哥,我看不到路了。”
时畔回头,朝朝不知不觉落了一大截,他等朝朝走上前来,拉着他走总算快了些。
朝二铁轻车熟路找到几个野兔子洞,周边下了兔笼子,留三个孩子守着,他们两个大人去下抓鸟的网。
于是三人坐在一望无际的田野边,没想到带他们来的作用就是这个。
三人都没事干,呆坐好一会,朝宇豪很不情愿拿着手电筒对着天上乱照,“我想去抓鸟,这要守到啥时候才能抓到。”
朝朝拔着脚边的野草,道:“等一会吧,上次等到二叔回来就抓到了一只。”
朝宇豪抓狂的乱踢,“等到他们回来都得回家了,那咱们还怎么抓鸟。”
时畔不懂怎么抓野兔子,但像朝宇豪这样拿着手电乱晃乱踢,就算有兔子也吓得不敢出来。
天又冷又黑,地上被他垫了塑料皮坐着,不脏,但温度太低,人坐着不动还是冻手冻脚。
时畔等的无聊,在想要不要回去,朝宇豪手电乱晃到他脸上,打断他的思绪,他闭了闭眼,“关了。”
朝宇豪还没玩够的噢了声,关了手电,没了唯一的乐趣,他坐等着,没一会手脚冰凉,快没了知觉。
朝宇豪爬起来,在他俩身边上蹿下跳取暖,看见朝朝等困了趴在时畔腿上闭着眼打哈欠,手还放在时畔羽绒服里取暖,两个人挨着肯定很暖和。
他想起老妈说过他也有过哥哥姐姐,一点也不嫉妒。
他围着两人来回跑上几圈,眼睛时不时就看向时畔,看他问朝朝冷不冷,没由来的难受。
等身上热了他又待不住,去推醒朝朝说:“你起来,咱俩去掏兔子洞,不然守到半夜也抓不到咋办。”
朝朝被他大力一推,差点掀翻过去,还好时畔及时扶住他。
朝宇豪被时畔睨了一眼,嘀嘀咕咕,“我不是故意的。”
朝朝被吓得清醒,也不生气,揉了揉眼,和他一块去了二叔下笼子的地方。
朝宇豪整个人趴地上,袖子撸上半臂,使劲往兔子洞里掏,朝朝帮他打着手电,还没反应过来,朝宇豪大呼小叫跳着脚,“快快快,朝朝往你那边跑了,赶紧抓!”
朝朝坐久了,忽然站立导致两条腿冻得像连着电发麻,还没缓过来,兔子又机敏,速度非常快的窜过去,他跟着兔子绕个圈抓了个空。
朝宇豪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兔子飞了,他在这冷得没人问没人管,好不容易抓个兔子也没了。
他一肚子委屈没地说,冲朝朝道:“你怎么放走我的兔子,我都看到你抓到它了!”
朝朝被他吼懵了,“我冷。”
“我也冷啊,我都抓到它了,就被你放跑了,你冷穿厚点呀。”朝宇豪越说越难受,还把自己穿的几件衣服数给他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哎呀,烦死了,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怪你怪你,都怪你!”
“不怪我。”朝朝也生气了,他不是故意的。
“就怪你!”
朝朝还想说,不怪他,但朝宇豪毫无预兆的哭了,“我说怪你,就是怪你,都是你的错。”
“你不认错我们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我给你的棉花糖,三块橡皮和两只铅笔你都要还给我!那都是我给你的!”
朝朝看着他,眼里都快憋出泪来,“我会还给你的。”
朝宇豪不甘示弱道:“那我也会还给你的,你什么都没给过我,就几块破石头,我回去就都还给你!”
时畔试卷还没做,来这也没体会到什么抓鸟抓兔子的乐趣,还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拉开两人,“都别说了。”
他是这里唯一的大孩子,朝宇豪找他评理,“你说是谁的错,是不是朝朝的错。”
时畔毫不迟疑,“你的错。”
朝宇豪一听他站朝朝那边,“我不要在这玩了。”他气愤的要去找他爸爸,但手电筒只有一个,就算留给时畔,他自己也不敢走这么黑的路。
他怪怨道:“我要去找我爸。”
“等会。”时畔弯腰掀开朝朝的裤子,看见他大冬天单裤子里面只套了一条秋裤,怪不得身上都冻得有点发抖。
朝朝身上的旧棉衣还是前几年他穿的那件,保暖效果很差,摸到里面也就两件薄内衬。
他拉下朝朝的裤腿,拿过手电,朝着宇豪说道:“我把你送你爸那里,我和朝朝先回去。”
朝宇豪也才看见朝朝里面穿的那么少,闭着嘴跟他俩后面,没一会就开始后悔了,后悔他刚才说的话。
但他下不了面子和朝朝道歉,没话找话道:“回去那么早干什么,我……朝朝还没玩够。”
时畔道:“他也没你会抓鸟,留下影响你一手抓三只。”
朝宇豪吃瘪,“我就随口一说,又不是故意说他,本来兔子就到他脚边了,他都抓不住。”他还想解释,但时畔横他一眼,他吞声不言,但还是不服被他压着,道:“不怨他怨谁。”
时畔已经看到了前边林子里手电的光,“怨你手笨。”他把朝宇豪送给朝二铁,说了声他和朝朝先回去。
朝雨崇道:“注意安全,别走小道,有别人下的捕兽夹。”
时畔点头,牵着朝朝刚转身,朝宇豪站他老爸身后,抓着衣服,大声道:“我很厉害的,看我今天抓三只给你看看。”
时畔没回头,朝二铁以为和他说的,笑着拍拍他的头,“行,抓不到不让你回去了。”
两人回去的时间太晚,大奶奶已经睡了,代芳给他们留了门。
时畔带着朝朝打开院门,朝朝站在亮堂的院里,也开始后悔他不该那么大声和宇豪说话。
“哥……宇豪是不是生气了。”
他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抓住那只兔子宇豪就不会生气了。
时畔没直接回答他,关了大门,反问他:“你觉得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没抓住他的兔子。”
“你看见他抓到那只兔子了。”
朝朝摇摇头,时畔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去抓兔子。”
“因为我想和他一起玩。”
“嗯。”时畔明确告诉他,“没有得到的东西失去了又怎么能算他的,抓兔子也不是一定的目的,你是觉得好玩才去做,如果带来坏心情也没有做他的必要。”
“所以生你气是他的不对,不是你。”
朝朝有些听不懂,看他走了,追上问:“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不生气的时候对我很好。”
不生气的时候?时畔让他先进来,锁一楼门的时候道:“他推过你几次。”
朝朝完全没意识到他怎么知道,抠着脸回想,“忘了,好几次吧。”
“你推过他吗。”时畔看朝朝再次摇头,继续说:“他给过你几次东西。”
“五次。”
“你给他几次。”
朝朝摇头,他不记得,每次给了就是给了,不会记,听时畔问每次都是谁道歉,他说:“是我。”
每次都是他,因为他觉得宇豪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且对他也很好,他不想失去他。
时畔搞明白他们目前的相处模式了,往楼上道:“那你这就是在讨好他,不是你的错不要认,是他该来道歉。”
“可是他都哭了……”
朝朝还没说完,时畔回头,望着离他三个台阶的朝朝,“他哭是他的软弱,不是他的武器。不能因为他哭你就把错全揽了,知道吗。”
看着朝朝一只半懂,却又努力想要琢磨明白而睁大的眼。
时畔往上走道:“你要记得朋友是对等的关系,是互相选择,不是谁先哭谁有理,也不是你为了唯一性一直委屈齐全,那不是他的朋友,是他的随从。”
“以后对你不利只会长期带来消耗的事物,不论是谁,宁愿独处也要远离。”
这下朝朝真完全没听明白了,时畔停在二楼不再多说,捏捏他困惑的脸,推他去卫生间道:“经历几次就懂了,去洗洗睡。”
朝朝拧开淋浴洗澡,时畔找了几件他带回来的保暖衣服,敲开浴室门递给朝朝穿,随后他回了房间搓搓快冻僵的手,翻开高中试卷做今天推迟太久的题。
朝朝全凭以前的记忆使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他进屋发现床上两床被子已经铺好了,时畔正低头专心做题。
朝朝安静地爬进里面的被筒,被子干燥清爽,身上的衣服也很厚实,和他两年来所穿所睡完全不一样。
他舒服地打了个滚,又翻滚回来,从被子里探个头看着垂眼审题的时畔。
他还不会用什么形容词,但宇豪和他指过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朝朝觉得都没时畔好看,他那句漂亮在心里绕一圈,时畔猝然打个了喷嚏。
时畔手冻得指骨发红,朝朝想起他是为了陪自己去抓兔子,还让他先去洗热水澡,内疚道:“哥,对不起……”
时畔本来就在想,老师说得对,他高二知识真的掌握不全面,这一道题算了三遍还没算对,正烦着,听到句莫名其妙更让他烦的道歉。
他直接丢开笔,上前将被子盖他头上,“睡觉,别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