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生气,却听师爹“哎呦”一声,想来是师父打了他一下,我也怒道:“师爹如何取笑我!”
“真的真的啊,”师爹正色道,“不要觉得运气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运气真的是实力的一部分,这跟天赋一样,都是求不来的东西,难道你以为宝儿是谁都会收的?”我歪头想着,师爹又道,“或者你觉得准提当初不是拼了命的想阻拦你来拜师?六魂幡真的就是那么好收为己用的法器?布狸冉明那样的徒弟是谁都能收的?”
“可这有什么用,运气靠不住啊……”我很泄气,师爹笑道,“运气这种事,与其说是偶然条件,不如说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一个人只有拥有很强的实力,又时时刻刻在准备着,运气才会砸他身上,运气实在是更看重实力。”
师父也接到:“你不用妄自菲薄。”
我想了好久才不甘心的点点头,那边师爹笑了两声:“不过你也真是没谁了,走哪里都有人护着,截教弟子向来入世,精通世间之道朝堂之礼,偏偏你却是个什么都不通的,”听师爹声音笑的嘴巴怕是都要裂到耳朵了,“地府的时候夜逐月护着,来了人间宝儿一狠心给你丢下了,转眼又添了青儿冉明,布狸的资质就不说了,蝶儿也是不可小觑啊,这四个别人只收一个也是积了大德了,你一下收了四个,可不是得让天庭急坏了?”
是啊,当时却只觉得是顺便收的,可谁能想到他们竟会是日后让截教再起的大功臣呢,不过当时我是完全没想到的,只是看师爹这么夸我的徒弟,不免含酸道:“只恨我为什么没那个脑袋,师父!我的慧灵什么时候给我放回身上啊!”
师父顿了一下回到:“……早给你放回去了啊。”
“什么?!”我更是震惊,“可是我一点没感觉到自己变的有智慧了啊!”完全没有啊!说好的一得到慧灵就变成逐月那样的呢!
师爹却安慰的很敷衍:“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造化嘛,哈哈哈哈哈。”
实在是大受打击,我不由就出了我们的屋子,说来也是怪,就该有这么一遭似的,总也不出门,就这么一出门,就偏遇上了辛照君。
是她先出声叫我的:“顾师叔。”我还听得衣衫响动,想来是行了礼,倒是礼仪周全,虽然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好当下甩脸子走掉,只得点了点了头:“嗯。”发出的声音自己都听着有些僵硬。
着实是没办法,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对不喜欢的人欢笑,她也是不介意,听着也只像是例行客套:“师叔好,我今日来还经书,没想到切好碰上。”我嗯了一声点点头有些僵硬。
“师叔最近灵力恢复的很快。”
“嗯。”
“可惜了脸上的疤没养好,日后若有良药,我会替师叔留意的。”
“无妨。”
“听闻师叔收了几位好徒弟,在此恭喜了。”
我又是点了点头,心底纳罕,虽只跟她来往几次,却觉得她往常不像是这般多嘴的人,以前熟识的时候还好,也能多说几句,但后来邙山以后不是不大愉快么,今儿是怎么了?竟这么话多。
果然,她话峰一转言道:“我记得当初师弟跟师叔交好,如今师叔大好,却再不见师弟了。”我一皱眉把头扭到她的方向,辛照君还在继续说着,“可怜我师弟一片痴心,师叔您还记得你初来我们家的时候,师弟明明每天都去找你,后来为什么不去了么?”
“为何?”一提逐月,我不免有些急切的顺着她的话问道。
她话音仍旧是轻轻的:“师父不喜欢你们在一起,师弟便为你挨了几戒鞭。”
居然挨了戒鞭!怪不得再见逐月的时候他有些虚弱,可是逐月身上都是在刀山上留下的疤痕,多几道我也是粗心看不出来的,再一次怪起自己的大意来。
辛照君笑了笑:“只是几戒鞭,想来师叔是不会介意的。”
我听不得辛照君的语气,气急:“我与逐月如此,怎不会介意?”
她却是轻轻一笑:“您当然不介意,您要是介意,怎么会让他总是为您陷入困境?怎会让他在邙山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他又怎会为您顶撞师父而被逐出师门?又怎会为您反抗天庭失去仙职落得这样的下场?”
就算是看不见我也知道辛照君此时面上是笑着的,若只是听她的声音还以为我们在谈论身边趣事,她连指责人,都是这么轻柔,明明是她在指责我,可比起我刚刚的急躁来,倒像是我在欺负她似的。
忽然想起以前师爹说过她,辛照君此人,看着面善,却着实是一个不好惹的,我想起黄巾来,黄巾对逐月的感情,怎么瞒得过她?可我记得黄巾跟她关系还不错的样子,若是黄巾真能把我从叶生身边弄走,叶生定然不会喜欢黄巾,最后占便宜的还是她。
见我不言语,辛照君提高了声音指责我:“什么违抗天命私放恶鬼,您当然是不介意的让他背黑锅的,只是可怜我的师弟,再也回不来了。”
“谁说我不在意?!”辛照君说的我心里急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您看您,总是这么急躁,”辛照君的声音却是柔了下来,“好多事情,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你却总是用最烂的。”
我想起了邙山旧事,一时有些张不开口,辛照君又道:“好多事情,你都只在意你自己的感受,只在意自己的看法,你觉得你了解谁?你了解逐月么?还是你了解我?”
了解他们?
我可能真不是很了解他们,只模模糊糊大概知道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要说品性我是真说不出个一二来,我也根本不在意别人是什么样子。
也可能是这样的,上辈子我不知道,这辈子自打有记忆起,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徒弟,什么都是只为我,可能被养的有些娇贵有时候是有些自私,自己都没感觉到的那种,想到自己确实是太过莽撞,也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恨恨闭嘴,只扭转头不再搭理她。
辛照君这遭,却是来指责我的,但说话是句句绵里带刺偏偏我还没得反驳,沉默半响我镇定下来问她:“你是特意来等我的?”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说你这一通,我实在不死心,逐月就算不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师弟,你这样糟蹋他,我实在不能看。”
“我没有糟蹋逐月的心思,”辛照君咄咄逼人,句句砸我身上,我想着逐月,不知道该怎么接,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一心一意跟他好的。”
辛照君笑了一声:“你还敢这么说?你一心一意?你所谓的一心一意就是让你害死了逐月么?你甚至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也不敢承认——他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辛照君的话更让我难受,总觉得真的就是我害死了逐月,负面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难道真的一直是我在糟蹋逐月?
我跟逐月这段感情一直是逐月在受难?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是不是不该坚持这段感情的?
我是不是不该学道?
或者在邙山不该逞强?就该是随着他们走随便混混就好?
或者真是不该收这么多徒弟?
我为什么要醒来?我不该活着的,上次死的时候为什么没死透?
我萎靡的靠在一旁,其实要论指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辛照君过来的,当初历天劫的时候她又是怎么做的,她实在是没资格指责我,但我完全没意识到这些,只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一个劲的想自己的不对,正无语,远处师父的声音传来:“对与不对,轮不到你来说吧。”
一听是师父,我茫然的站起身来要往他身边去,师父一拉把我拉到身后,那边辛照君依旧是轻轻浅浅:“前辈说的是,照君多言了。”
说罢边行礼告辞了,她一走我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想起人间南枉将军的事,最后也是师爹帮我摆平的,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这几句便受不了了?”师父蹲下来问我,我一低头,本是不想让师父看到我红了眼眶,可眼泪却滴在了手背上,我反手一抹,“师父,我是不是特没用?”
“乖徒,”师父叹了口气,“先这么说吧,即使都是真的,夜逐月真的是你害死的,你要怎么办?就这样一直逃避下去?”
怎么办?能怎么办呢?我有些怔忡:“我没有逃避,我、我只是很难过。”
师父又言:“以后截教的担子就压到你身上了,你就是这个脑袋,就是处理不了这些事,你要怎么办呢?就撂挑子不干了?”
我摇摇头:“不是啊,干不了可以学啊,日子还长,我并不认为我做不好。”
师父道:“也还通透,可为什么辛照君一问你,你就钻进去出不来了呢?”
我回到:“她一说,我就觉得我是真的好没用,以前什么事都是靠你,靠逐月靠师爹,我真是没做过一件好事,我真是……”师父把我脑袋放到他肩膀上,“你并不差,在邙山在天庭,或许莽撞,但那的确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好的办法确实有,但那你的选择的确是最快捷的,人被逼到绝路,是会有些狂躁的,你不要老是想着这些坏结果,都已经发生了,好坏也解决了不是么?人总还是要往前看的,何苦只纠结于旧事。”
我大彻大悟,我心胸实在是太狭隘了,放一点东西便容不下其他,逐月的事情耿在我心里我便再也没法走出来了,于是决心闭关,闭关期间想通了很多事情,我的确是不能再纠结旧事了,我耽搁的太多了,心里老是放不下逐月,放不下自己的错,被过去遮着眼睛的人是看不到远方的,我也安心修炼,待出关的时候心结已经打开,虽然还是难过,却也能放下,眼睛也是能看得见,或许辛照君说得对,我只是不敢面对逐月的事情,一旦能够看清问题,心里清明了眼盲便也没了。
穿戴整齐,发髻梳的工工整整,按上那两颗夜明珠,退去了在人间偏爱的钗钗环环,只在髻后面掖了支彼岸花,恭敬的朝着师伯的方向行了大礼,我们便辞别了西方,再往人间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