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狸这才起身,却也没进门,只在门外跪着双手捧着宝物:“还请先生过目。”我只粗粗瞟了一下,大概看到是柄竹扇,想来是他用自己的身子做的,应该是占了些许灵气,倒是个好物件,但这也不重要,我问他:“为何要寻我做师?”
那人恭敬回到:“不瞒先生,布狸有一个不情之情,布狸初修炼时,总有一蝴蝶落于肩上栖息,时间久了,也沾染了布狸的气息渐成人形,布狸与其相识许久,只想带着她一起修行,但是……”布狸没抬头,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别人都嫌弃她愚钝没天分,便不肯收做徒弟,布狸拜师一事,便耽搁至今。”
我歪头想想,倒也像那教的作风,他们向来只收好的,愚钝的是有些看不上眼的,我只听说阐教原来也不至于分得这么清楚,也有良师看重品德,愿意收授些只专项好的人才的,只是后来传道渐渐有了偏差,才人人不愿意带这愚钝的罢了。
他说着话我这边便起身到他身前踱步,这布狸倒是乖巧,说话的时候就低着头,也恭恭敬敬的,只是我有些踟蹰,要说收他我自然是高兴的,因为他没人度化却独自修炼了五百多年而没学坏,证明也是个品行端正的,我教向来开明,这蝴蝶倒不是我的顾虑,只是……不知为何,我教出来的徒弟总有些逐月的样子,我实在是怕再教出一个逐月来,那家伙——那我这一脉师门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逐月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我回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问道:“唔,带来看看吧。”布狸甚是欣喜,这才抬头看了我的一眼,随即就楞了一下,我见他眼睛都瞪圆了,笑道,“还不快去?”
“好,好!”布狸回过神来,激动地说,“先生开明,我、我这就带她来!”说着就起身往回跑,跑了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身回来,躬身捧上扇子:“先生莫怪,我太高兴了,宝物还请先生留下。”我一伸手把扇子推回去,“如此精致,想必是你贴身之物,便不必送我了,我收不收你,不看这扇子。”闻言布狸又是一怔,恍惚了半天才走。
布狸这边一走那边竹叶青跟冉明便过来了,急脾气的竹叶青还没来得及张嘴冉明便急道:“师父要收这人么?”
我讶于他的急躁:“你不喜欢他?”低头想了一下又说道,“他或许还会给你们带来一个小师妹呢,人多了,不是更热闹么?”
闻言冉明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就回去了,我看向竹叶青:“冉明怎么了?”她比我还纳闷呢,回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们便一起看向逐月,逐月本来拿竹简挡着脸,后来大概是受不了我跟竹叶青的注视,这才放下慢慢竹简出声:“先别说冉明了,你只想想,”逐月看向我,“你当初散魂不记得我,我一出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哦哦哦!那时感觉我怎么不记得,受天劫前那次散魂,我把逐月忘了个干净,第一眼见他还以为他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当下反感的不行,只念着师父明明是我一个人的,怎么半路又跑出来一个。
唉,思及此我慈爱的看向竹叶青,若是收了新徒弟,是该对旧徒弟更好一点了,可是竹叶青还不明白,大概是第一次见我这样,瞪大眼睛奇怪看着我,我急切的希望竹叶青此刻能说些什么来,比如师爹的话什么意思啊,师父你怎么了啊什么什么的,然后我就可以继续慈爱的跟她表达不管有多少徒弟我都会一直爱着她跟冉明这样。
但她一个字没说就是这么看着我等我开口,看得我都有些尴尬,只得作罢,草草打发走竹叶青,我一边进屋一边埋怨:“竹叶青这是怎么了,性子怎么越来越沉闷了,我都不喜欢她了,以前明明她跟我一样爱笑爱说的啊,怎么现在如此少言刻板。”
“还不都是你教得好?”逐月现在是越来越会嘲弄我了,我作势要打他跟他闹成一团,逐月挣扎着压下我的胳膊笑道:“好了好了,身份,注意你的身份,师父要有师父的样子。”
没多久布狸就把那蝴蝶引来了,我看她其实也不是没有灵性,只是太过胆小不敢说话,所以总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便也收归门下,悉心教导着,布狸喊她蝶儿,我本来还想着不好听要重新赐名来着,被竹叶青跟逐月强行拦下了,只得作罢,唉,只是感慨,竹叶青最近是不是叛逆期来了,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竹叶青这个名字她自己也是越来越不喜欢了,我有些心塞。
相处了一段日子,大家也相安无事,别看冉明当初有些不愿意,可后来师兄妹四个倒也相处的和谐,看他们其乐融融,我也开心,总觉得,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时候了,真的是完全没有负担,只要一心一意的开心就好的日子。
不知怎么,本来是越来越舒心的好日子,最近是愈发觉得不安,对师父师爹的担忧也愈发严重,甚是影响到夜里休息,不睡还好,一睡总是一宿一宿的噩梦,逐月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要生病了啊。”
我笑道:“哎你说,鬼也会生病嘛?不是说人吃五谷杂粮所以才会生病,我们不吃也可以的啊,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逐月回道:“你究竟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我大笑了几声,笑完又觉得有些不高兴,本来要说好带徒弟们下山去的,却因连续几日夜里睡不好渐渐有了病色,撇撇嘴说道:“我也不想生病,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不安。”
逐月道:“是不是担心前辈?”说着把手捂上我的额头,“幸好不烫,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
我回绝道:“不必了,你依旧带徒弟们下山去玩耍吧,我想亲自去看看师父他们。”逐月一听我的话立刻表示不行,“你这样我很担心的。”
我看着他笑:“你去我更担心啊。”经历上次的事逐月的身体还一直在恢复期,并没有完全变好,师父的天劫难挡,让他去我肯定不放心,“我实在是心底不安,只去看看便回来的,你也知道,师父的天劫,也不是谁都能帮的,我只是不安心。”
见我主意已定,逐月再三叮嘱才带着徒弟们下山去了,送走他们我正准备动身去找师父,身上的传音铃便嗡嗡的动了起来,我拿起来一听,却是师爹的声音,只是慌乱的喊着:
霍乱,速来林渊。
……林渊?我有些疑惑,这个地方我倒是听过,依稀记得那里是海边,算是个人间烟火鼎盛的地方,并不像是历劫所处的荒凉之地啊,师父怎么可能选那种地方历劫?难道这次历劫是投人胎去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急忙赶去,一路上心里都惶惶的,但赶到之后却并无半点师父的踪迹,我怕是我粗心错过了,许是师父真的是投胎呢?投胎之后的气息是非常弱的,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可是根本没用,我甚是连大海都快翻个遍了还是没师父的踪迹,颓然的坐在船头看着大海感觉有些泄气,我怎么这么无用,又想起师爹传话时有些急切,心底愈发着急。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海面上的波纹却突然变了,我马上立出阵法来应对,但气场却变得很弱,不及往日十分之一,没一会却连这十分之一都没了,没时间感慨只见四周猛地从海下升起四道铁栏,根本来不及闪躲,脚下小船也消失不见,代替的是同样材质的铁栏,五面围合,形成一个铁笼,而且向上飞不出去,说来也怪,这铁笼能制着人使不出法力,我在笼内摇晃不停也没人搭理我,无语只能向天上喊道:“谁?是谁捣乱!!!”
依旧是没人搭理我,除了这圈着我的铁笼以外海面依旧平静,人们来来去去的还在捕鱼,只是看不见我而已,什么情况!我有些焦躁,不会真的是老天在作弄我吧!
始终逃不出这铁笼,只看着太阳月亮也换了好几轮了,我一直以为接下来会有什么大动作,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依旧风平浪静的,就只是这么困着我,喊也喊过了,挣扎也挣扎过了,反正我是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奥妙,我正纳罕,我那一行徒弟却从颖山方向来了,而且神色慌张很是不好,我急忙站起来沉了沉自己的声音问道:“何事慌忙?”
“师父师父,”竹叶青话没说两句眼泪倒流了满脸:“师爹让天庭的人给抓走了!我们、我们都吓死了,可怎么办啊!”
我一听也是火冒三丈:“什么情况?为何被抓!”蝶儿见我生气覆着我的手让我宽心,我回拍了拍她看向冉明,冉明紧接着细细说来:“我们下山没多久,天庭便派天兵天将,细数师爹违犯的条条天规,要捉拿师爹回去,我们法力微弱也没办法,师爹也怕我们受连累,只能是跟着走了!”
冉明一向稳重,此时却也有些急躁,我安抚了他几句又追问道:“你细说说他到底是犯了那几条天规?”
冉明继续道:“一是违抗天命,不履仙职,二是明知故犯,私放恶鬼投胎,三是……”冉明没开口,我面色一冷,“说!”
“三是自行缘分私自与异类纠缠,有违仙身。”
哼,异类?
我冷笑一声,只怕冉明还是找了隐晦的词了,从那群人嘴里说出来的怕更是难听,怪不得这几日困我在这里,居然还真是上天在捣乱,也怕我不安分啊。
布狸这时说道:“师父莫急,我总感觉……是冲着您来的,您还在这,想必师爹不会有什么损伤的。”
“当然,逐月当然是不会有损伤的。”我冷着声音说道,布狸一针见血说得准确,他们的确不是冲着逐月去的,因为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抓我,什么不履仙职,什么私放恶鬼,这些事情,当初为什么不罚?现在翻旧账,哼!
不过也是,要罚一个人,最难受的不就是该从他身边最珍惜的人罚起么?我自己都懂这个道理的啊。
我闭了闭眼,突然开始发力,使劲把铁栏往两边拉,心中不禁冷笑,他们以为,没了法力我就拿这铁笼子没办法了么?真是可笑,师父从小喂我吃这么壮,大概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就这么在徒弟们惊讶的眼神中,我生生地在铁笼上拉出了一个口子来,伸手幻出这两日自己新捏的鞭子来一挥:
“我倒是要去问问天庭,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