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老板呆呆地听着,唇边渐渐满溢出苦笑,声音很是虚弱:“墨儿... 你是我花了无数心思才拯救活了的,我拉扯着你在尘世里沉浮了那么久,自以为你已经可以掌握由心,不会为浮华情缘所迷惑,岂知你一旦被卷入,无论走了多远,还是跌回了起点。罢了!悟则悟,了难了。只怕...你会就此沉沦,再也难以自拔。”
浅墨却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目送着玥老板离开,浅墨躺下用帕子盖住自己的脸庞流泪,似乎要让多年里一直困扰着他的巨大矛盾在一瞬间得到解脱,令他狂跳的心脏休息。终于下决心的时候,浅墨已经进入化境,忘记了伶人身份身份所带来的耻辱印记,忘记了年龄和性别的差异,忘记了人性的卑劣,忘记了将要面对的纷争。迷失了本性了,只是为了爱她,苍茫无力的笑容里也有着偏执不已的坚持。
夜幕降临的时候,暮雪回来了,她没有立刻上来,而是在楼下厅里问询小童会不会打扰到浅墨休息。浅墨在楼上听到了,疾奔下楼,乳燕投林般扑到暮雪怀中,暮雪紧紧地搂住了他,眼眶不由得发红,忍不住立刻含住他的唇瓣吸吮。
现在是两个人对爱情最贪婪的时候,这种火焰如果得不到足够的燃料会不会渐渐熄灭?暮雪不愿追着索求,因为不是不明白浅墨对她已经敞开心防,亦是最不愿意给自己爱的人过重的负担。其实,浅墨也是这样的人,即使他胸中燃着热焰,若是不确定她的意向,也一定会故作镇定的对着她微笑。即使是已经被心中的热焰烫伤也不会让她看出红肿的他,无论是她要的太多还是要的太少他都不会多置一词。他或者会尽力自持到无法忍耐,又或是尽力支撑到精力耗尽,都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当然,在浅墨的心中,爱他的人应该了解他所有的爱憎,却总有疏漏的时候。如果他心爱的人误解了他的用意,他会不会谅解?如果他心爱的人忽略了他的感觉,他愿不愿意给她机会说与她听?他爱一个人会不会是这样?用一种深深沉沉不骄不躁而冷静的爱,对一己所需淡化几近于无。为爱的人分忧的的忧虑,总是会压去他的疼痛,使他觉不到心中的悲伤。为爱的人去做一些事,看着她幸福快乐,欣慰之情把他对她的深爱压下去。把自己的绞痛收拾起来,在泪光中微笑。
他是为她而荣耀的,忍住了满腔的泪与哀愁。这爱却不是做来让她感觉的,他或许甚至会克制住它,压抑着它。可是,这种克制会不会有一日变为习惯,从而忘了它的起始,像是思绪成尘由岁月化去,一丝痕迹也不会剩下。
当暮雪又一次在浅墨胸前瘫软,快乐到了极致,实在无法宣泄心里的快乐,开始轻声的抽泣。
浅墨虽是疲惫已极,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睛吻住暮雪。奇怪地,他发现自己不需要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极端的反应,因为自己也是一样。当如此渴望贴近对方,多年来为了防护所建立的保护层就变得极为碍事,想体尝毫无保留的爱意,就必须割舍对自己安危的执念。当身上一层层厚厚的茧皮被剥离,爱的完全臣服,爱的倾其所有的时候,其实自我在那个瞬间已经死亡,所有余下来的人生只不过是在为对方的好恶服役而已。那泪水...是为了自己的心送葬吧!
没了自己...原来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那真是无比奇妙的体验。
暮雪接连在浅墨那里痴缠了一个多月,直到林老板都将纳吉的文定送到了,才在玥老板调侃的目光下回府去准备正式的聘礼和择选吉日良辰。送走了暮雪,玥老板在浅墨房中唉声叹气:“我是希望你能让她尝到点儿甜头,不被外人所惑。你怎么结结实实留她在这里连新婚都顺便过了?已经过足了瘾的女人,哪里还会对婚礼上心?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浅墨吩咐童儿将一大筐水果搬进房间,一枚枚自己亲自拣选切开,准备酿酒。悠然道:“她已经离不开我,我也已经离不开她。您不要以凡间俗人的标准来衡量我的妻主。”
玥老板恨铁不成钢的瞪浅墨一眼:“暮老板也是身为女子,怎么会没有其他女子喜新厌旧的本性?千百年传袭下来女人为尊的劣根性难道能在她的身上免除吗?”
浅墨不再理玥老板,自顾自的将切好的果肉丢进坛子中,又吩咐童儿加米酒进坛。想起暮雪喝果子酒时的贪婪表情,不自觉的愉悦微笑。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久经沧桑,对着暮雪的时候,还会有着一如少年的激情?为什么还会在爱中有着羞涩与不安?为什么对日日见面的对方还会有与日俱增的爱意?即使是她不在身边,想起来耳鬓厮磨的情形都有着类似触电的酥麻感。
玥老板细细地打量他晶亮的眸子,认命地叹了口气。浅墨俗心不死,尘缘未尽,婚姻有时候就是一场涅槃重生。尽管他固执地阻止伤害浅墨可能的发生,可那或者是浅墨一定要经过的历程。人的韧性是巨大的,有时误以为自己身在温暖安全的巢穴中才会身心放松。在荒漠中没有栖身之地的孤鸟,必会学会扬翅远翔。那无论是他的际遇,尚或是他的劫数,都已经不能逆转了。
回到府邸,暮雪看着一团糟的内宅,不禁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放飞自我,痴恋于浅墨的温柔,完全放下了家里的一摊子事。这一个多月来,还好有牙行的人盯着,看来工匠们已经将增建的部分完成,但尘灰遍布没有打扫,运送过来的家具摆放尚需斟酌,窗帘帐缦都不齐整。这时候才觉得家中没有可靠的人的不方便,即便是没有男主人也罢了,连个管家都没有的确是不应该的。只不过她算来上京也只不过五个多月,这短短的时间里,能置办了宅子,还搞定了婚事实属不易,找一些洒扫干粗活的下人还简单,找一个信任的人管理家业就不是急得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