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黏糊了一会儿,暮雪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浅墨去洗浴更衣,只觉十分困乏,便回到小阁中闭目养神。下午时分,玥老板过来探访,见到慵懒地斜倚在床头浅墨的脸色,就不由得一怔,转过头低低向身后的小童嘱咐了一句话,小童匆匆回头下楼,他这才踱过来抓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问道:“暮老板什么时候离开的?”
浅墨开口,原本动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刚离开不久,家中订了很多家私,今日会送过去。”
玥老板脸上露出微笑:“坊间的传闻,我都听说了,应该是暮老板编出来的吧!她倒还真是个编故事的人才。”
浅墨低低地笑:“可不是...我初初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真有位与我长得相同的男子,我只是被她认错了而已。”
玥老板脸现温柔之色:“这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跟了她会受委屈,现在有了这个铺垫,你便会是依照父母之命名正言顺的正夫,家中地位无可撼动。就算以后侧夫得宠,也不能用你的身份来做文章。暮老板看来还真是非常爱重你的,真真是本朝不可多得的有情有义之人。”
浅墨原本闪烁着晶莹的光的面庞却突然暗了暗,低声道:“侧夫...哪会是多久之后的事情?”
玥老板叹息一声:“以我所知,数月之后新鲜劲就会减退。不过你与我之前不同,我那时对女人完全没有经验,又全然不懂得控制自己,只知道尽力的压榨自身去讨好妻主。你却精通媚术,技巧娴熟,深谙各种令女人动情的法子,更是练就了持久的耐力,能够轻易满足女子而不伤自身元气...这些都是令女人欲罢不能的本事。不过即便是如此,你看我们这里来来往往的恩客,除去那些囊中羞涩的,不能任凭心意去留。只要是家中富裕的客人,无论怎么喜欢哪一个伶人,即便是长期来往照顾生意,也不过就一年半载的包养,那也已经是很长情的了。身为正夫,其实并不以魅惑论荣宠,要学会持家大度,每当妻主有外心的时候,或自己做主给妻主纳个自己拿得住的侧夫,或者买几个鲜嫩的床伺留住妻主的心,那才是长久经营之道。”
玥老板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凄然:“若是我当年明白这个道理,早早在妻主还迷恋我,对我百依百顺时不要沉溺于爱情,好好的治理家务,收服人心,将家里上上下下换上我自己得用的人,即便是后来妻主不再宠我,我也会有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我主动为她挑选美貌的人伺候,不仅她会赞赏我的心胸,我也好拣选容易把控的美人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玥老板看了一眼怔怔出神的浅墨,低声道:“尤其是...早知她会如此狠心,我就不会对她死心塌地的动情,白白拖垮了自己的身体,不能再满足她的需索,让她对我死了心,还把我当做废物一般送给他人取乐。”
听到脚步声响走上楼梯,玥老板停住话头,见童子端着一碗药走进小阁,玥老板接过药碗摆摆手令小童退下,这才将药碗递给浅墨。浅墨一怔,转过头却没有接。玥老板叹道:“墨儿,你还没有过门,那就还有变数。就算将来顺利成婚,若是不巧未婚先孕,一定会被人耻笑。更何况...即便是现在已经成婚了,你一过门就因为身孕不能服侍妻主一载有余,那就一定要马上纳侧夫分宠...”
玥老板摇头叹气:“墨儿,其实即便是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规矩,我是要你想法子留她过夜,也嘱咐你务必要让她知道你的过人之处,但你自己要懂得保护自己!服侍客人,那就是要让她们快乐的,怎么能自己无端耗费元气,还与客人一起共享欢愉,给自己带来受孕的风险?你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儿郎了,不要跟我说连掌控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看你的脸色,那就是过度消耗的样子。你...这样纵着性子不顾身体,早晚得走上我的老路!”
浅墨突然大发脾气:“她不是我的客人!她是我的妻主!我与她两情相悦有什么过错?如果我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还要控制情绪,真戏假做,那又为什么要成婚?又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屈居人下一辈子?我浅墨一不在乎坊间流言,二不介意身后声名。不要说是否会这么容易有孕,就算是真的有了她的孩子,那...”
他的面色突然转为柔和:“那...我就生下来,她若要我,那自不必说。若是她不要我,我自己私蓄丰厚,一定可以自己养大孩子,也算...终身有靠。”
玥老板木然半晌,落下泪来,泣道:“墨儿...你也算阅人无数,怎么会也会为情所困?你看看我们阑珊楼这一众兄弟,哪一个不是对女人有过期望?又有哪一个有过好下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浅墨脸上浮现出十分倔强的神情:“我浅墨这一生都没什么机会率性而为,一直活在别人的欢愉里,也该为了自己活一次了。我答允了她从此只做自己的,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在乎,她...值得我这么做!哪怕是...数载也罢!数月也罢!至少...我曾经真心的爱过,那种感觉...”
浅墨脸色突然变得又是娇羞,又是感慨:“之前听您讲您的故事,只觉得愤慨不平。但经过昨夜...我就在想,即便是将来她也厌弃了我,我也不会恨她。对于我们这种伶人来讲,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是值得的,就好像已经是一贫如洗的人,还为什么要防备失去?其实...我们男子不是不能吃苦,是值不值得为身边的那个人吃苦。久旱的花渴望甘霖,但雨水落下之际一定要展身迎接,如果犹犹豫豫躲下屋檐,或者直到旱死也不敢信任一次。其实有没有机遇又有什么不同?我能有多少身外物?又能有多少怕被剥夺的自由和感情?反正都已经没什么剩下了。不只是她,就算已经在无数场噩梦下修成精怪的我自己,会决定向其他人敞开的心扉的机会也稍纵即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