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上面纱匆匆下楼,浅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奇怪的是,他能清清楚楚接受到暮雪的痛苦,她为什么会痛苦呢?他明明已经打算将自己献给她。如此迷恋他无双容貌的暮雪,难道不应该如同所有女人一样流露出贪婪的神情?明明她那么喜欢色艺俱佳的伶人,即便没得到自己的身体,也会去主动在其他男人那里留宿。自己...会对人性有过高的期望吗?他的心里,对人性的失望大过对爱情的失落罢生命似乎是一定要经过那样的洗礼的,只是由于浅墨在情感上的极度偏执,使得自己重创不愈。
相信令自己伤痛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对人性善变的失望吧!会不会令自己喜欢的不是暮雪,而是恋爱赋予他奇妙的感觉。幸福总是模模糊糊地,于自己都不会再有狂喜而是平和。之所以他至今孤独不合时宜,之所以生在如此乱世的他,没有了健忘的心和善变的灵魂,便无法保护自己,亦很难从容不迫地在荆棘中存活下去,会是理应被生态淘汰的那个人。
面对暮雪的异常反应,浅墨困惑的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对女人失控的感觉,那些在无数场与恩客的对弈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那些在欢场中学习到的熟练的不需要思考的流程,全部都在暮雪面前失了效。原本按照他的设计,既然自己已经臣服于上苍的折辱,能成为一个商贾之正夫已是意外之喜,虽然她在与他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毫无顾忌的在青楼留宿,但细细想来,她既是家中没有男人服侍,血气方刚的**也需要有人帮助解决。就好像玥老板对他说的,与其便宜了其他人,还不如由自己这未婚夫君来亲自照料。女人纳夫君...不就是为了这些个事吗?自己容颜迭丽,娇媚无匹,要不是垂涎于自己的美色,她也不会不惜全副身家来讨好于他。那就...满足她的愿望就是。而他自己要的也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与几十年如一日的亲情。到老的时候回首,或者生活只不过是一连串的记忆而已,再惊心动魄的情节也如同他人的故事。能够尽量在平淡中保有着自己的优雅,即便生活已淡如清水,即便对着那个人时,心中再也想不起来幼时对爱情的憧憬。
没想到她会拒绝,可是...既然她要的不是他的身体,她又能要的是什么呢?浅墨不敢深想,快步来到厨下,吩咐他们准备几碟精致小菜。厨房的年轻帮厨开心的跟他打招呼,满脸都是艳羡之色,声音里满是感慨:“墨公子,真真想不到,您的身世如此坎坷,虽说是有过不幸遭遇,但却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未婚妻那么多年都不离不弃,如此的深情爱重,真是令人敬佩!”
浅墨十分摸不着头脑,蹙眉问道:“我的身世?未婚妻?”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一幕再也不愿回想的往事,意外被掳失贞,妻主悔婚,父母将自己卖入青楼为伎...心下立刻烦闷不已,转头便欲离开。
却听那帮厨笑着开口,声调真诚不似作伪:“那样的往事,那样的曲折,最动人的话本子也不过如此吧!墨公子之前不对人提及也便罢了,怎么如今成了正果还不对我们讲实情?也教我们这些自小就服侍您的为您开心一下。”
浅墨慢慢回过身来,沉声问道:“你又从何处得知那些事?”
帮厨嘻嘻地笑:“公子还以为能瞒得住呢!整个坊间已经传开了。暮老板是如何与您青梅竹马,二小无猜;如何与您遵从父母之命,定下终身;您又如何随父母来京城投亲不成,流落青楼;暮老板又如何与您断了音信,焦急万分,却又刚巧父母接连患病亡故,守孝数年;但始终铭记父母临终遗命,孝期一过便变卖家产,只身来寻;林老板与暮老板如何意趣相投,结为姐妹,可怜她身边一直无人照料,引荐她来阑珊楼消遣,却皇天不负有心人,见到了虽经十载,尚余儿时模样的公子,暮老板怜惜您身受苦楚,全然不介意您的境遇,求林老板为媒,遵从父母遗愿,三书六礼,大张旗鼓的准备迎您进门做正夫!现在外间的茶馆,都在说您的故事,整个坊间都津津乐道,为暮老板的纯孝大加赞叹,对您能得到这样的妻主羡慕不已啊!”
浅墨越听越是诧异,脸色不断的变幻,还好被面纱遮住了,无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帮厨见到浅墨发呆,不禁调侃道:“还要感谢公子,托您的福,即使是像我们这样下等的贱民都能够有幸参加这一城的盛宴,吃一顿饭倒是小事,但能够沾一沾您和暮老板的喜气和福分,全城百姓都能津津乐道数年呢!”
浅墨第一次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淤堵,颤声问道:“什么盛宴?”
帮厨讶异:“您不知道?那是小人多嘴了。听说暮老板一心要让您风光无比的成婚,但因身份的关系又不能太过僭越使用名贵的衣饰,无论是聘礼还是宴宾的菜肴都无法逾制。所以通知了全城所有除了大酒楼以外的小饭店及食肆,到迎亲那一天无论是谁,即便是街边的乞丐,还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或者是贩夫走卒,屠夫伶人,皆可任选自己喜欢的店铺免费吃一天的饱饭!这样普通的饭食绝不逾制,但举城百姓皆可参与共庆,届时人人感恩,户户同庆,就连全城的小生意都能获利,即便是节庆盛典,那也不可比拟,可谓是从未有过的喜庆呢!”
浅墨猛然回头向自己的小楼跑去,那帮厨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暮老板给墨公子准备的惊喜?我不该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