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近过得实在不好,因为有赵乾煜压着,他做什么事都得考虑一下后果,收敛行事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他自从入主东宫,这是他过得最憋屈的一段时间。
偏偏他手下还要给他找一些事,尚意思今早很早就来他这边给他说:
重南的将军,跪在皇宫门口,请求觐见皇帝。
这种事情不稀奇,过段时间就会有人在皇宫门口跪一跪,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为他们申冤。
但是皇上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可不是一两件,所以这种事情一般都传不到他老人家那边去,警卫军统领就给解决了。
多半都是把这些人当作是闹事的杀了。
实在解决不了的,就丢给监察院,反正他们是专职查案子的。然后这些案子就会被相关的人压下去,一年,两年,十年。最后变成一桩冤案。上津这种冤案可不止一起两起,一件冤案会引起注意,但是成百上千起呢?那冤案就会变成普通的案子,谁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这次却有些不同,因为跪在皇城前的,是重南的将军,官职甚至比上津大部分人都要大。禁卫军那群饭桶不敢驱逐人家,百姓就这样围着那位将军看,事态从早上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不可控了。
这位将军很聪明,不是沉默地跪在那里,而是用血,在皇宫门前写着自己要申的是什么冤。
百姓看到了,就口口相传。
一个上午过去了,大半个上津都知道——皇后侄子,重南姜为野,杀害重南城主凌氏,使其全家灭门,凌家最后一个活丁,重南将军,亲自来上津告御状。
这件事快炙人口的原因很简单,其一,是将军告御状,这种只出现在话本里的事情竟然真实发生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告的对象,竟然是皇后的侄子。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老百姓口中编排的对象,如今他们却亲自上演这么一出大戏,大家当然感兴趣。
姜氏在朝廷祸害了这么多年,百姓早就不满了,这次也只是对皇后一脉口诛笔伐。毕竟这个案子的血腥程度,已经不是那些普通冤案可以媲美的。城主灭门,将军告状,皇后作乱,简直戏剧性拉满。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等传到太子耳朵里,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姜为野是姜未清的亲弟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太子甚至不用去求证这件事的真假,就可以断定这肯定是真事。
他本来想秘密处理掉那个重南将军的,毕竟现在还没有传到皇帝耳朵里,要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面去,那才真的是挽回不了了 。
但是等他派人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本来该好好在监察院值班的赵乾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凌久维的旁边。二皇子在那边,就算是他们想动这位将军,也不敢当着皇子的面动。
而一直在上津无所事事的魏灼,也出现在了皇城门口,静静站在凌久维旁边,那个架势就像是要是这件事没有一个结果的话,那就没完了。
太子这才惊觉大事不妙,这重南将军背后站着的竟然是赵乾煜他们一伙人。
姜未清已经出发去重南了,她在事情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出发去重南了。姜为野在那边横行霸道,只有他姐姐才有能力去收拾残局。
真不知道他们姜家怎么会出这么蠢的人,把重南搅得水深火热什么的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却偏偏跑出来一个,让重南的水深火热被捅到明面上来,简直太蠢了。
而且,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动城主的?
太子都自恃没有能力去动一城之主,姜为野竟然有这个魄力去灭了城主的门?
但是事已至此,就算是赵乾苏再怎么骂姜为野都是没用的,只能最大限度把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最好的就是皇帝不知道,他们秘密把这件事解决了。过段时日,再给皇上说重南城主因病逝世,到时候推上去一个新的傀儡就好了。
只是,赵乾煜和这个重南将军站在一起,那这件事其实就没那么好压下来了。
太子头疼。
果然不出所有人预料的,皇帝在当天下午就知道了这件事,随即,召凌久维殿前相见。
皇帝召见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凌久维实打实跪了一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好在魏灼手疾眼快,很快就扶住了凌久维。
赵乾煜在后面盯着,故作自然地从魏灼手里接过凌久维的胳膊,再用身体把他们两个隔开。
皇帝召见了五个人,皇后的哥哥,姜为野的父亲,凌久维他们三人,和太子。
这件事他已经从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来龙去脉,也知道大致牵扯了哪些人。
凌久维长居重南,这还是第一次站在这大殿之中。
大殿周围已经点上了烛火,昏昏暗暗的大殿中间站在五六个人,像是鬼影一样飘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皇帝坐在高位,看似是看着他们这五六个人,眼睛却只是紧紧锁定着魏灼一个人。
魏灼和上回想见时比较,胖了不少,但是可能是上回西川王府着火那件事确实对他有些影响,以至于他现在看着有些翩翩欲倒的感觉。
皇后站在他们所有人的前面,她久居后宫,也很久没有在这前殿来了。
她的余光也看着魏灼,她和魏灼也是多年未见,没料到岁月仿佛没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几乎和从前一般无二。
她有些嫉妒,但是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她嫉妒的地方,这点对他容貌的嫉妒反而有些微不足道了。
“凌爱卿,说吧,你来面见朕可是有什么冤屈?”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来。
凌久维又把重南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事情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刃,刺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皇帝觉得荒谬,问:“你说可都属实?”
凌久维弯着腰:“臣多言句句属实,要是有半分作假,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凌久维可以用最恶毒的誓言来起誓,因为这一切,确实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
皇后听到心里有些异样,她倒是不知道姜为野在重南是如此的嚣张,但是她面上不显,露出三分笑,说:“臣妾觉得,不能只听信将军的一面之词,姜为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性,我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干不出来这种残忍的事情,莫不是将军把这种事情张冠李戴,安到了为野的头上?”
皇后语气不急不缓,还带着煽动人心的“通情达理”。
凌久维以泪作音:“皇上,臣所言无半字之虚!只求皇上明察秋毫,还我凌家一个公道!”
皇后却不依不饶,“这位凌将军,未经召唤私自离开重南来上津,本来就是有罪之身,现在说的话也有待考察。”
将军未经允许私自离开驻地,确实是大罪。更别说他还是来上津这种皇城脚下。
皇帝看向凌久维,踌躇片刻,说:“你大可以先上书,再来上津,你身为重南将军,私自离开重南,重南军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责任尽数归你!”
皇后实在是太老奸巨猾了,她先是一句凌久维并没有证据证明他所言皆真,又是一个他本是有罪之人直接转移了这件事的重点。
魏灼看了一眼姜氏,向前走了一步,“皇上,草民有话要说!”
皇上才准备让魏灼说,皇后却突然开口:“你只是一介平民之身,这件事没有你插手的余地!”
她的语气严重认真,又像是说给魏灼听的,又像是说给皇帝听的。
魏灼却不看她一眼,只是目光灼灼,看着皇帝,等待皇上下令。
皇上本来想让魏灼说了便是,但是下面站着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要先说话,也是他们说完,才轮得到魏灼这个身上没有官职的人。
皇上避开了魏灼的眼神,对着太子说:“你说说,这件事你怎么看?”
太子往前一步,和魏灼站在一起,同样是弯着腰,说:“臣以为,重南将军欺上妄下,拿着没有证据之事污蔑朝廷官员,本身罪加一等,又擅离职守,私自来上津,更是罪上加罪,这样的人,说的话没有任何可信的成分。”
凌久维牙都要咬碎了,他开口:“皇上!”
皇上又把目光移向他,示意他说话。
凌久维咬着牙,说:“我之所以不提前上书,是因为所有送出去的书信,都被拦截,所有派出去传消息的人,都被残忍杀害,我才不得已亲来上津!况且,我要是再不离开重南,也难逃一死!”
皇后神色一凝:“将军说的,仿佛为野在重南可以一手遮天,无视王法吗?”
“姜为野本来在重南就无视王法,仗着自己的身份在重南作威作福,俨然是一副土皇帝作态!”
“住口!”说话的是姜为野的父亲,也是皇后的哥哥。
他现在早就不活跃于朝廷了,但是在朝廷还有很大的影响力。
他是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倒是没想到这样的老人是怎么教出来那么些蛇蝎心肠的后辈的。
“你污蔑我姜家人之前,要先想好,污蔑他的话,你到底是何罪?”老人虽已古稀,但是精气神仍在,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让人心神一震。
凌久维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发现就算是他说再多次臣所言非虚,皇后等人都可以用各种理由来把他说的话,描述成假的。
他把目光投向魏灼。
魏灼还站在他刚才的位置,弯着腰,像是在等皇帝同意他说话。
“我姜家全家为国为民,半分痴念和贪念都没有生过,为野更是这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和太子情同手足,也和皇后情深似母子。这样一个孩子,却被外人用这种无稽之谈污蔑,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姜老爷子扯出了太子,又扯出了皇后。
仿佛要是皇帝再怀疑这件事,就是对太子,对皇后的怀疑。
他一番偷换概念之后,皇帝不说话了。
他看向魏灼,魏灼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于是皇帝说:“魏...你有什么话好说?”
他本来想直呼魏灼的名字,但是却想到他们之间身份的鸿沟,终究没有把名字喊出口。
皇帝开口了,就算是皇后再不想让魏灼开口,也没有办法了。
魏灼先是直起腰来,说:“这件事双方都是纸上谈兵,皇帝为何不派人亲下重南,看看重南是什么样子的,不就能盖棺定论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一怔。
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就在要在这个大殿之中解决,倒是没有想到还可以去重南查案。
魏灼说得不错,灭门这么大的事,重南知道的人不会很少。
皇后可以在这个大殿之中用七寸不烂之舌颠倒是非,倒是她却堵不住重南千千万万百姓的嘴。
最清楚这件事的人,自然是在重南的。
皇后神色有些不自然,要是真的去了重南,那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皇上却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任凭皇后脸色怎么难看,太子怎么好言相劝,他都没管,直接拍板:“就交给赵乾煜去办吧,他刚好是检察院的人。”
太子开口阻止:“赵乾煜是凌久维那边的人,他们势必要互相包庇,污蔑为野!”
皇帝看了看殿下泾渭分明的站法,觉得好像却有其事,就说:“那好办,太子协查,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重南副本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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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