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裕礼没走村里的大路,直接从村后的的小路把方还送回了家。若是走村里难免会遇到人,一车子东西不说很贵吧,但在乡下绝对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钱了。碰上不怀好意的出去乱说,对方还和方家的名声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还没进方家的大门,姜裕礼就听见了自家娘亲爽朗的笑声。
“亲家,就这样说定了。”白秀莲很是满意。
在姜裕礼和方还去镇上购置东西时,白秀莲也没闲着。她来方家商议嫁妆与定礼的事情。
先前两家没啥共同亲戚,所以来往上比较少,没深交。
今天来方家一看,悬着心就放下了一部分。方家的屋子虽比较破旧,可院里和屋里收拾归置的十分整齐。两口子见到她有些拘谨,一番攀谈后没有那些个攀龙附凤的低声下气或上赶着端架子那些臭毛病。
可两者也不是一味的柔弱,在彩礼和嫁妆的事宜上方家两口子说得很清楚且态度还是比较坚定。他们家的条件有限,给不起还哥儿太多的嫁妆。所以,也不求姜家给多少彩礼,这场婚事只一个要求,便是日后不要苛待自家的小哥儿。
白秀莲还有一个闺女,哪能不懂作为娘亲的这种担忧。此话说开她对方家两口子更是高看了一等。
“亲家,这彩礼该怎么出就怎么出,少了我家裕礼可不乐意。我呀,可做不了主。”白秀莲笑眯眯地给自家儿子说一句好话。
“多少都罢,只要俩孩子过得好,我和他爹就放心了。”孙妞儿见白秀莲很好说话,也长舒了一口气。
“什么就这样说定了?”姜裕礼率先从牛车上跳下来,伸出手扶着方还。
“回来了?”白秀莲迎上前去,接过自家儿子手中的匣子,站在一旁细细端详着方还。
方还在白秀莲的打量下,逐渐害羞起来。“婶子好。”
“嗨,还叫什么婶子?过两天呀,就该改口了。”白秀莲打趣道。方还其实长得并不赖,除了皮肤黑点,可乡下人哪有几个白嫩嫩的肤色。
杏眸长睫毛,鼻梁还挺,嘴唇小而微厚。遇到现下这有些局促的时候,眼皮低垂,唇一抿,是个招人心疼的小可怜模样。怪不得自家儿子会喜欢。
“娘。”
“好了好了,不说了。”白秀莲转身对孙妞儿道,“亲家,我和裕礼就先回了。等两天,我就将定礼送来。”
孙妞儿挽留道:“吃完饭再走吧。”
“不吃了,家里还有三口人呢!”白秀莲冲着孙妞儿摆摆手,快步走出院子。天已经不早了,若再耽搁会儿,晚饭怕真是要点灯吃了。
姜裕礼也晓得家里的情况,搬下方还买的零散物件,调转牛车载着他娘于柔和的夕阳中消失在村间的小路上。
方南戳了戳他哥的后背,“别一直看了,人都走老远了。”
方还恼羞成怒,一把捏住方南的脸颊,“我哪有一直看!”
“好好好,没有没有!”方南拽着方还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
孙妞儿瞧着两个孩子的打闹,笑着就去了灶房。
解决了自家哥儿的终身大事,心里头畅快不少。姜家是讲究人家,彩礼给到了三十两,这在村里可是少有的。她和方长树商量好了,其中二十五两给哥儿做嫁妆。剩下的五两他们再添点,用于婚礼上点心、床褥等物件的购买。对了,再给哥儿做上两件新衣服、两双新布鞋。免得去了婆家光穿些破旧衣服,被人说道一二。
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方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姜裕礼柔和的笑意和带着明显善意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重现。今日的点点滴滴在他乏善可陈的人生中,是极为闪亮的存在。
为什么姜裕礼能把那些带着爱意的话,从容不迫的说出呢?方还想象着自己对姜裕礼说出那些话,脸颊蓦地微微发热,“还是算了吧。方还,快快睡觉,明天还要起来干活呢!”
方还强迫自己不要再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将明日要做的活计于心中列了一二三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这厢方家人都睡得踏实,范小花可睡不着了。
“凭什么好事都让方还那个小兔崽子占了,姜裕礼一个秀才看上他什么?”范小花对着她丈夫杨二说。
杨二不耐烦地背过身去,“你管这些干什么?”
“你傻啊?姜家条件多好,彩礼至少二十两。这还不算,攀上姜家这门亲戚,逢年过节肥死了。”范小花扯着杨二的胳膊,认为这门亲事不是自家的,落在方家真是亏死了。
“当家的,你说让姜裕礼娶咱们的杨枝儿,咋样?”范小花灵光一闪,越思索越觉得靠谱。
“疯婆子,你还是早点睡吧。”杨二没有好气的回答。
范小花精神更加亢奋,听到杨二这话嘴一撇,“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咱们的孩子,枝儿哪里不好了?十六的年纪,又白又娇嫩,不比黑黢黢的方还好多了。
再说了,与姜家结了亲,枝儿作为亲哥能不管他弟弟?到时候随便从姜家拿些钱回来,咱们也送虎子去书院,考上秀才,岂咱们哪还用从地里刨食?”
杨二一听,有些意动。他就杨虎一个儿子,虎子今年十四了,天天跟着村里的野小子们出去胡闹,也不上心地里的活。总嚷嚷着种地又苦又累,他才不愿意干。
两口是常年下地的主儿,地里的苦和累舍不得让宝贝儿子吃。孩子越来越大,没个正经手艺,把他急死了。
若是真能和姜家结亲,一切不都顺利解决?
“不好办啊,姜家那小子在村里可抢手,就算他不娶方还,也轮不到咱们家吃这个香饽饽。”杨二挠了挠头,叹气。
范小花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男人是个墙头草,胆子小不成事,“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保管叫你成为秀才公的老丈人。”
雄鸡唱晓天下明。
村里人或挑着水,或扛着锄头等农具,戴着草帽向田间走去。
“娘,我不想去。”杨枝儿提着篮子被他娘推着走在村道上,他娘一直在耳旁絮絮叨叨,说着秀才公多俊多有钱。不禁翻了个白眼,他杨枝儿又不是瞎子傻子,哪不知道姜裕礼好。可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秀才公不会看上他,更不好看上他娘和他爹这种贪财懒惰的人。
何况,他娘非想让他嫁给姜裕礼,更多的怕是为了他宝贝弟弟杨虎,他才不会犯蠢上赶着得罪秀才公。
“你说什么胡话,这门好亲事你不想要?”范小花使劲儿掐了一把杨枝儿的胳膊,这死小哥儿天天跟他唱反调。
“又不是挑大白菜,我说要就要。”
“我不管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否则你就别回家,或者你就准备嫁给村里的癞子头吧。他家给的彩礼也不低!”范小花狠推了一把杨枝儿,撂下狠话后,扭头回家了。
杨枝儿一脚将地下的石块踢得老远,生气得在姜裕礼去镇上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枝哥儿?”姜裕信瞧见在路上踱步地小哥儿,“是要去镇上吗?”
姜裕礼和姜裕信基本上每日都会往返镇上,赶巧遇上村里人,有的会坐他们的牛车一起去,也不白坐多会给两个铜板。两兄弟一般都不会拒绝,一是举手之劳,二来嘛村里村外多少沾点亲,拒绝的太多会伤感情。
杨枝儿点了点头,“能捎着我吗?”
姜裕信性格开朗,从小被宠爱着长大,又一直在镇上读书,没怎么听闻村里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爽朗的开口,“可以啊,上来吧。”
姜裕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弟弟,心里想着:蠢货。
姜裕信瞧着他哥这副死鱼脸,背后一阵发凉,自己也没得罪他啊。又怎么回事儿,真难伺候。
杨枝儿上了牛车,很有眼力见的离兄弟二人远些。一路上,兄弟俩互相提问,没再和杨枝儿说话。
杨枝儿坐在牛车上,时不时悄摸摸看几眼兄弟二人,心里越发明白,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读书人又是村中富户自己得罪不起,倒不如让他给自己爹娘一个教训,别总是企图得到自己不该要的。
到了镇门口,杨枝儿主动开口:“把我放到这里就行了。”边说便从荷包中掏出连个铜板递给姜裕信。
待到姜裕信收了钱,姜裕礼挥鞭要走。
杨枝儿低声说,“姜裕礼,我能单独给你说个话吗?”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姜裕礼没回头,连个眼神都没给杨枝儿。
“和还哥儿相关,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就两句话。”杨枝儿着急扬高了声音。
姜裕礼瞥了他一眼,下了车指了一下镇门口旁的人少之处。两个人站定后,姜裕礼开口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我娘出了个坏主意,想让我赖上你。”杨枝儿开门见山。
姜裕礼扬了扬眉毛,一副十分有兴致,准备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知道我爹没主意,娘碎嘴心眼不正。他们多是贪图你家的钱,要算计你,你生气也正常。可我作为他们的孩子,又是小哥儿,我也没法子,只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个教训,死了这份心。但是别把他们伤害的太深。”
杨枝儿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姜裕礼,等他一个回话。
“你娘给还哥儿泼的那些脏水,我凭什么要原谅她?”姜裕礼冷笑。
杨枝儿咬了咬嘴唇,“没求你原谅,只求你还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姜裕礼本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我回去问问还哥儿怎么想,原谅与否全在他。”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杨枝儿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下,心里酸酸的,方还还真是好命。自己什么时候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