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离开之前 第3章 第三章

天亮了。

我从斜倚在太宰床头打了个小盹的状态中清醒了起来，虽然如今以这种灵魂体的状态根本不需要睡眠，但出于对睡眠的怀念，小憩一下还是能够被谅解的吧，不再需要睡觉这件事我大概还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就像适应不能再陪伴朋友这件事一样。

我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身边的太宰，又眯着眼睛去看透过老旧的窗帘钻进房间的阳光，虽然经过了玻璃窗格上重重的灰尘和污垢的过滤，清晨的光线不再那么强烈，但已经足够把长期生活在黑暗世界对光线异常敏感的人唤醒了，比如我，比如太宰。

没错，太宰已经醒了，但不知为何不愿意睁开眼睛，对于曾经用那种快要哭出来的孩子的表情说出‘让我从腐朽世界梦中醒来吧’的太宰来说，或许真正的睡眠中的荒谬远比现实生活中的荒谬要好接受一些吧，不过或许太宰只是单纯的想要赖会儿床也说不定，话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真的有不会赖床的吗？

太宰的眼睛不自然地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像蝴蝶抖动翅膀一样微微颤抖着，淡淡的阳光为太宰的发梢和他没什么肉的侧脸晕上了一点点浅薄的温度，这让我错觉相较于我，太宰才更是那个不真切的存在……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心悸地不行，于是我下床来到窗边借着清晨暖风的作用把窗帘拉大了一点，更多的阳光涌进了房间，总算是有了些烟火气了。

再回过头时，太宰已经坐起了身，正直愣愣地看着我，漂亮的鸢眸甚至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扭头往后看，嗯，今天天色确实不错，不过这并不足以让太宰露出这种表情，这种好像径直坠入了无色透明梦境中的又是悲伤又是欢喜的表情……

我有些不安地四处环顾着，没有回头再看太宰，排除太宰能够看到我这种我不可能会犯的低级错误——

啊，原来是有一只通体洁白的幼鸽停在了窗台上，很可爱，难怪会吸引太宰的注意，看来太宰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纯澈可爱的小生命啊。

生命是苦涩的，美好的生命总是让人有想要落泪的冲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告诉你们哦，今天我在火拼现场发现了一只有那——么小的小鸟，那家伙和我一样倒霉，竟然没有被流弹击中要害，羽毛上都是血，不帮它的话，它大概还要苟延残喘好久好久，很不走运对不对？”

记得这是太宰醉酒后向我和安吾分享的当日限定的故事。

“所以我把它捡了起来，打算让它从痛苦的生命中解脱。”

“然后呢？你不会杀了它吧？！”当时安吾惊恐地问。

“真没礼貌啊安吾，我明明是要赠送它死亡这份贵重的礼物的，它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对！”

“谁会感恩这种事情啊！”

“没错，那家伙就是这样不知好歹。”

“……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潜台词。”

“很不错的眼神哦，安吾，当时那家伙的眼神可是比你还要纯洁透彻十倍哦，让我对这个世界又绝望了整整三次呢。”

“想听我说谢谢你吗？”

“哈哈哈不谢不谢。”

“……所以那只鸟怎样了？”

“我当然是好人做到底了啊，安吾想知道具体过程吗？”

“怕倒胃口，算了吧。”

“真无情啊，安吾。那就让我们为这三次的绝望的干一杯吧！”

“哪有为这种事情干杯的啊！”

但太宰举起了酒杯，我们便像无数次那样碰了杯。

后来，我在鹤见川的桥边远远地看到了太宰放飞一只白鸽的画面，画面美好地足以让人再爱上这人世间整整三次……

我往旁边挪动了几步，回头看，太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这只可爱的幼鸽身上。

我松了一口气，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以为太宰看到我了，看来这不过我过度的臆想罢了。

彻底放下心后，我便如昨晚那般坐在窗台上，看着太宰起床整理内务，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太宰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像别的这个年龄的青年一样不拘小节，如今亲眼瞧见才明白，这原来又是我对太宰的一大误解啊。

我仔细观察着太宰的脸色和肢体动作，太宰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动作也有点迟缓，不过这大概是还没吃早饭的原因，看来昨夜的高烧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真是太好了，在这种被里世界通缉又没有人帮扶的艰难时刻，生病总归是麻烦的。

今天的太宰似乎变了很多，和昨夜颓丧虚弱地歪在床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

我看着太宰把床单上每一丝褶皱都捋地整整齐齐，看着他进盥洗室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充满朝气，看着他去厨房用所剩不多的食材做了一份简单的三明治，又把冰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

真是越来越会照顾自己了，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然后就看到太宰拿着刀的切三明治的手一抖，我想喊小心，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太宰用刀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左手的食指切了好大一个豁口……

太宰左手食指上雪白的肉外翻着汩汩冒着血，看着就非常疼，可太宰就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还十分淡定地把切好的三明治装盘，和热牛奶一起端上了餐桌，这时太宰手指的鲜血都已经染得到处都是，还在他的小臂上蜿蜒了一个血色的蝴蝶翅膀的纹路。这种时候就不要管早饭了啊，我焦急地在太宰身边打转，几次想违背决心直接出声提醒太宰或直接现身帮太宰去包扎，但这种时刻现身一定会造成混乱的吧。

我急得不行，太宰却在这种时候轻轻笑了起来，像是终于发现手指有伤一样，把流血的手指举起来端详，神情好奇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虽然太宰对疼痛的耐受力异于常人这一点我在第一次捡到太宰的时候就知道了，但疼痛就是疼痛，这种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可能习惯吧，何况因为受伤太多而对疼痛的忍耐力变强了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赞美，所以至少去消一下毒吧，要是变成破伤风就不好了。

我没有意义地自言自语着，好在太宰也放弃了观察伤口这件同样没有意义的事，用纸巾把身上还有桌子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太宰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去处理一下伤口，刚要夸赞一下，就看到太宰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把流血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吮吸了几下后，太宰把手指拿了出来。

“这不就止血了嘛，这种程度而已。”太宰看起来甚至有些得意，嘴唇因为鲜血的晕染显得艳丽极了。

而我已经被太宰的止血方法震撼到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止血方法，虽然过去也有见过受伤的流浪猫独自舔舐伤口疗伤，但和太宰相比我还是欠缺举一反三的才能啊，这种简便好用的方法要是早知道了该省多少事啊。

我独自感叹着，太宰也埋头吃掉了他的早餐，竟然连生菜叶都一点不剩地吃掉了，这让我想起了曾经被我照顾时对食材要求异常严苛、简直就是像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暴虐帝王一般的太宰。时间真是改变了好多啊，我这才恍然发觉太宰原来已经比以前长高了这么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安吾了吧。

自说自话到这里时，太宰已经捧着热牛奶喝了起来，真是明智的决定，把这个好习惯保持的话下去就一定不会生长痛的。

而端详着太宰被牛奶的热气模糊的青涩脸庞，我也稍稍想象了一下太宰真正成年后的模样，一定会很清秀俊朗，想到这，我又突然想起了曾经和安吾背着太宰约定过的为太宰举办成人礼这件事，虽然太宰的成人礼我一定是无缘参加了，但安吾应该不会爽约的，一定不会的，毕竟现在太宰和安吾之间已经不存在立场上的问题了。

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在Lupin再次举杯，人生苍凉，一定要相互依靠着，一同走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