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桑尼亚的五月到了一个雨季,空气里却还是炎热的味道。
雨季过后,便是动物大迁徙的开始。
“我们来到了坦桑尼亚,塞伦盖蒂的北部,接下来我们看见的,便是天河之渡,无数食草动物聚集在这里,大家可以好好欣赏。”陈默举着小喇叭嘱咐道。
“但是!千万不能下车。”陈默也坐下来,欣赏着这场无与伦比的大迁徙。
“陈默?”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片刻的宁静。
陈默回过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徐帆。
“你怎么在这儿?”陈默摘下墨镜,朝他笑了笑,徐帆也顺势坐下,打趣道:“不对呀,你当年高考可是考了数一数二的好大学,怎么在这儿当导游?”
“体验体验不同职业吗。”陈默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想要搪塞过去。
“我看了你朋友圈,这些年颠沛流离的日子你还想过多久?”徐帆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脸上慢慢充斥着难以置信:“陈默,你别说你还是为了他?”
“你放弃国内高薪待遇,就为了找他,他要是还活着能让你这么等着吗?”徐帆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我一直在你身后,你就不能看看我,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徐帆很痛心,这些年他也四处追着陈默跑,只为等他回头。
“陈默,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你放弃了国内的朋友,你的姑姑,就算你什么也不在乎,那林蝉吟呢?你也不在乎了?”徐帆像是控诉般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徐帆的话仿佛像刀子一般,一次接着一次的扎在她的身上,她心痛不已。
“徐帆,别再等我了,我不值得,你也不会懂我跟他之前的感情的。”陈默再次冷冰冰拒绝,她不想也不愿意徐帆因为自己,搭上属于他的生活。
“也许他死了呢?”一句话将陈默拉回现实。陈默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记忆如潮水般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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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找周游?”
“他死了,渐冻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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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已经死了。
*
明明应该艳阳高照的六月,偏偏平城的这几日的天气总是阴雨绵绵,如同陈默的心情。
她没想过,父母再一次食言了。
陈默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一个好的高中,父母就会信守承诺,回平城带她,她也就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可是这一次母亲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再一次食言了,她要将陈默送去平城姑姑家,而此时的她正跟在母亲身后,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等会到了记得嘴甜一点,还有以后在别人家里要勤快懂事一点,别让我和你爸为难。”
陈默默不作声的跟着,双手紧紧地攥着母亲送给姑姑的昂贵礼品。
周家意还在不停地的强调,陈默也只是偶尔应声。
走到姑姑陈夕家门口的时候,周家意转过身,用手整理了陈默散在额前的刘海,心里有些酸涩,她强忍着泪水,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随即换成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开始叩门。
其实屋里的人早就听见了,只是不愿开门,也不愿意搭理她。
她最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妈妈,你们带着我走吗?”
周家意没有回答,陷入两人之间的是无尽的沉默,陈默心知肚明,她只是期待,期待周家意的回心转意。
陈默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很难,她的表妹,林蝉吟是个很讨厌她的人,小时候他们关系还算好,长大后,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误会,她们成了“仇人。”
陈默的奶奶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儿子是陈默的父亲,所以陈默的前十五年在大伯家里寄人篱下,十五岁后又要在姑姑家寄人篱下。
几番博弈下来,她终于留下来了,可迎接她的,是林蝉吟大大的白眼,她不祈求别的,只祈求林蝉吟可怜可怜她,能让她顺利住到开学。
*
一晃眼,陈默待在姑姑陈夕家里已经快两周了,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她明白,所有人都不欢迎她的到来。
陈默的姑父林祁连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而林蝉吟的女儿和陈默同龄,也是今年升高中。和陈默相比,林蝉吟就像是在爱里长大的女孩,会和自己父母撒娇,相比之下,她太逊色了。
夜晚,陈默在奶茶店兼职完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楼顶的天台,路过陈夕家门口时,她似乎还听见了林蝉吟撒娇的声音:“爸爸,你就让我去吗?我保证按时到家。”
导致林蝉吟为什么撒娇的原因陈默不想知道,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这样的生活她要过整整三年,而现在才刚刚开始。想到这里,陈默鼻头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掏出手机,熟练地插上耳机,将一左一右的耳机戴好,拉下状态栏,播放音乐。
她的步子略显沉重地走上天台,晚风拂过她瘦弱的身体,给燥热的夏日带来一丝凉爽。
她慢慢地走向了天台边缘,想着再看清楚平城的夜景,这座即将待上三年的城市。谁知道还没来得及站上栏杆,就被一阵莫名的大力推倒在地,身上似乎还有点重,手肘和膝盖和水泥地的摩擦让她缓慢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身上的人已经站起身,她抬起头,才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一身黑的少年,戴着一定鸭舌帽。
“你要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别死在市中心,影响房价。”少年的声音有些孤傲清冷,说完就走了。
“那个,我…我没想自…自杀。”陈默的声音很小,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但是隔着夜色,她隐约看见少年眼下有颗泪痣,和他冷峻的眉眼,那种漠然样子,让陈默莫名觉得打了个冷颤。
见少年离去,陈默的伤口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疼,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受着伤呢。
她用右手将左臂抬了起来,只看见手肘和小臂一处有些皮肉模糊。她侧了侧头,看着自己的左膝盖,也破了好大一块。大概是冲击力太大,自己又太瘦弱的原因。
陈默弯了弯嘴角,心里有些无奈道:本想着给自己增加点好情绪的,却不成想弄巧成拙了。
她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成想膝盖实在太痛了,她试了好几次,最终选择了先放弃。她顺势倒在了水泥地上,看着东升的月亮悬挂在空中,周围是繁星点点。
突然之间,她觉得她就像是星星,太暗淡了,世界上有无数颗星星,却只有一个月亮。
“喂。”陈默的思绪被打断了,她侧过头,居然再次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年,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
“过来。”陈默才坐起身,就听见少年接着说道。
陈默再次努力想爬起来,但是好像还是不行,她腿实在伤的厉害,周围又没有可以借助的力量。
“那个,我好像,起不来,了。”陈默有些尴尬地说道,她想不通,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少年没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然后从袋子里依次拿出棉签,酒精,甚至还有纱布。
陈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直到看见那些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她才意识到,他想给自己上药。
意识到这些,陈默立马将自己的腿往回缩了缩,嘴里拒绝道:“不用了。”她的头也摇得像泼浪鼓。
少年没说话,一把拽住她的脚踝,拉了过来。看似力度很大,实则却没用力。
陈默见拒绝不了,也就不说话了。少年开始将酒精倒在棉签上,开始给陈默擦拭伤口。棉签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陈默用力闭紧了眼睛,咬紧了嘴唇,因为真的好痛啊!
可尽管很痛,陈默却一声不吭。她的腿甚至往回收了收,大概是少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受伤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才擦了一会儿,少年却突然停手,然后连自己的帽子摘下,乌黑的头发顺势落在额头上。下一秒,少年一手将自己所有的头发抓起,一手以很快的速度将帽子反戴。这下陈默将他的眉眼看的更清楚了。
因为天台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瞬间亮了,灯光照在少年的脸上,陈默有些入迷。
这样正大光明的注视在陈默的人生里仅此一次。后来她的目光如同她的暗恋一般,窥不见天光。
“周游。”正当陈默看的入迷时,少年猛然蹦出两个字,给陈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我的名字。”
“喔。”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陈默才想起自己没有介绍自己呢。
“陈…陈默。”陈默鼓足勇气开口道,她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少年的眉眼。
“嗯。”
“你是结巴吗?”周游说话时连头都没抬。
“嗯…不是。”
“喔。”
周游给她上完药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倒是陈默有些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周游会再次跑回来,难不成专程回来给她上药?
想到这里,陈默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才不会有这么大魅力呢,八成是心怀愧疚。但是,陈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她还是爬不起来。
药都上了,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
“怎么回来这么晚?奶茶店说你早下班了?”陈默刚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陈夕,一旁坐着的是她的女儿林蝉吟。
“那个,姑姑,我想着学一下自行车,结果摔了。”陈默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陈默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是陈夕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学会撒谎了?吟吟都看见你跟那个男的在天台了。”
陈默还想着解释,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给了她当头一棒。
“和她妈一样,会勾引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