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预想的危险并没有随着房门的打开而显现。
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冷,他身着挺括的白大褂,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内敛,细碎的黑发下,那双深邃的黑眸平静得宛如幽潭,波澜不兴。
“咦?”温廿先是微讶,旋即轻笑,咬着糖慢条斯理道,“好久不见呀…”
“顾医生。”
推门而进的,正是顾召。
顾召的目光从她身上轻轻扫过,不带一丝情绪,径直看向脚边那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他站定原地,身形未动,只是食指微动,一缕几不可见的红色魂线便从尸体眉心悠悠飘出,转瞬在他指尖消散。
他放下手,抬手轻轻掸了掸白大褂,黑眸再次看向温廿时,平静依旧。
“好久不见。”顾召抬步向她走来,喉结上下微动,吐出冷涩的音节,带着似乎许久未开嗓的暗哑, “好吃吗?”
糖果被温廿咬得沙沙响。
顾医生好像不知道,他浑身都散发着甜心的味道,像一块…在勾引她食指大动的蛋糕。
她顿时觉得嘴里的甜味儿都散了不少。
明明上次见面,可不是这样的,看来顾医生的身体里,也藏了一只小鬼哦。
“好吃吗?”顾召站定在她身前,距离不足半米,神色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他掌心那缕飘摇的魂线,此时随着两人距离的缩近,早已抖得不像话。
温廿微微歪头,似乎在思索,旋即俏皮地眨眼一笑,露出两只小酒窝,“那要再试试才知道了,顾医生。”
边说着,温廿将柔软白皙的手搭到了他手掌上,纤细的食指玩弄似的,顺着他的指腹,一路滑到了他的掌心,抵住那丝魂线打圈。
顾召纹丝未动,只是沉默地垂眸看她,目光沉沉,看不清其中的晦暗,手指在恶意刺激下,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下。
那柔软无骨的小手似乎让那条虚弱的血色魂线重新迸发出了活力,它紧紧的缠上不安分的食指,仿佛在渴望汲取某种稀缺的养分。
但那纤指只是逗留一会儿,就无情的抽开了。
“你知道吗顾医生?”那柔软的手又附上了顾召手背,然后缓缓向上,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廿将他的手拉近,垂下头,长睫似乎颤动着在他掌心打下剪影,轻软干净的嗓音似乎带着某种迷醉,“你好甜啊…”
当柔软而湿润的舌尖触到掌心时,顾召的食指微不可见地抬动了一下,幽深的瞳孔中,一潭死水微微泛起了涟漪,凸起的喉结也在不曾言语下轻滚。
等温廿抬起头时,那深渊早已恢复了素日的平静,那收回的手安静而随意地垂在身侧,手指自然地轻搭在一起,沉稳得好似不曾被惊扰过。
再度吃掉一丝魂线的温廿发现,灵魂的饱腹感果然要比□□的饱腹感更令人上瘾。
更不用说,顾医生的魂体还是甜的。
在虚空中,她吃过无数魂体,咸的苦的,什么味道的都有,但还是第一次,吃到味道如此香甜,且魂体力量这么强盛的灵魂。
如果放他走,那温廿就不是温廿了。
“顾医生把他们都引走,是想干什么坏事吗?”打定主意拿顾医生当移动血包的温廿自然地玩弄起他白衬衫的纽扣,顺着衣扣间的缝隙,还能感受到顾召温热的体温。
别说,顾医生虽然看着单薄,但隔着衬衣,指尖轻触,还是能察觉到那之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寸都仿佛蕴含着内敛的力量。
顾召面不改色的任由她上下其手,在他魂识深处,透过被他寄生了魂线的丧尸和人,他能将整个医院的动静都纳入眼底。
这栋楼的人和丧尸都不曾消失,只是成了他的傀儡,在这所医院里,此时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但这个“王”却在清理几只误闯“私宅”的小老鼠时,遇到了点小麻烦,有人居然能吃掉他的魂线。
是的,不是消除,而是,吃掉,他甚至感受自己到正在被咀嚼着。
因为魂体和身体是共感的。
而这只能吃掉他魂体的小老鼠…无法被他寄生。
顾召垂眸看着又一次在即将抵达温廿眉心时就濒临溃散的魂线,但她只是小手一勾,那缕残存的虚弱魂线就会钻进她的指尖被她吃掉。
是他的魂体,在渴望被吃掉。
“嗯。”顾召认同了她的说法。
如果试图寄生却总是失败被吃掉也算干坏事,那他的确在干坏事。
温廿吞下了十几条魂线,餍足地舔了舔唇:“如果是这种坏事,那我不介意顾医生…天天对我干。”
吃魂体就像割韭菜,要留着根才能一茬一茬地收。
“困了。”正所谓饱暖思睡欲,尤其是转生后有些受损的魂体在吸收魂线后,几乎完全治愈。魂体的惬意感让温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直接躺到病床上,蜷缩着拉好被子,“顾医生慢走不送…”
像是想到什么,陷在床上的人儿又嘀咕了一句,然后声音低下去,慢慢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令人叹为观止的入睡速度并没有让顾召的神色发生任何变动。毕竟如果说睡觉是一门天赋,那温廿显然已经点满了。
顾召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温廿的脸上。
此时她就蜷缩在病床上,毫无防备的模样展露无遗。那睡颜纯净得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人畜无害的长相,像极了她钟情的白色,干净纯粹。
顾召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轻触上温廿的脖颈,触碰到那纤细脆弱的肌肤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这细弱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被折断。在睡梦中,脖子扭曲的那一刻不会有任何痛苦。
她可以死得很轻快。
除了这样,能杀死的她的方法还有很多,因为她圆润单薄的肩膀,娇小的身形,无一不在昭示着,她是柔弱的,就像风中轻轻摇曳、随时可能被吹散的蒲公英。
哪怕是被吓死的,也应该很合理。
但又很奇怪,在这具看似脆弱的身躯里,却藏着能吃掉他的魂体。
是怎么样的灵魂…连他的魂体都不敢靠近。
床上,天使睡颜的眉心处,一缕血红色的魂线正悬停着,像根尖锐的针,却在即将触碰到眉心痣的瞬间,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濒临崩溃。
顾召沉默地收回手,手掌一握,那缕魂线便消散无踪。
…
温廿再醒来是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床板邦硬,枕头也是冰凉的竹枕,被子更是薄薄一片,跟盖尸体的白布似的。
除了一点残留的顾召身上的味道,哪哪温廿都不喜欢,和顾医生一样冷冰冰的。
温廿嫌弃地丢开身上的裹尸布,趿拉着拖鞋把这件小房间巡逻了一遍。
像是个临时的休息室,除了这张小床就只有一个衣柜,门口还有一个卫生间。
浓重的消毒水味显示着这还是在医院里。
衣柜里只挂着几件衣服,温廿拎起白衬衣袖子嗅了下,嗯,是顾医生的衣服。
洗个澡,然后找顾医生吃饭。
…
实验室里。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刺鼻而冰冷。
实验室被一道厚重的玻璃门隔成两部分,顾召所在的操作间内,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伴随着手术刀划过皮肉时时发出黏腻的切割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在顾召身前,他的实验品,此时就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
——它的脸几乎是完全溃烂的,腐烂的皮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暗红色的血液和粘稠的□□顺着台面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污秽。
这是一具成年的男性丧尸。
顾召的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具腐烂的尸体,而是一件需要精密处理的实验品。他的手指稳稳地操控着手术刀,将丧尸的胸腔切开,露出里面已经发黑的内脏。
突然,玻璃门被人重重拍响。
顾召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透过玻璃门看到了温廿。
她穿着他的白衬衫,衣服对她来说显然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摆只勉强遮到大腿根,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衬衫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温廿的脸贴在玻璃门上,脸颊被挤得微微变形,显得格外可爱。此时她两眼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顾医生,”她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来,软腻得像在撒娇,“我饿了。”
或者,她就是在撒娇。
顾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解剖工作:“等等。”
“哦。”温廿乖巧点头,然后趿拉着拖鞋出门转了一圈,再绕回来,趴在玻璃门上,“你好了吗,顾医生?”
顾召此时洞悉了她的意图,几缕魂线朝着温廿飘了过去。温廿眼睛一亮,把它们通通抓到手里。
哒哒的拖鞋声总算走远。
顾召继续专注低头做实验。
但仅过了一会儿,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胸膛微不可见的随着呼吸起伏着,尽管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耳尖上奇异的泛红意味着他此刻身体的不寻常。
顾召放下手术刀,边脱手套边走进消毒室。
出了操作室,他将白大褂随手脱掉挂在了墙上,他的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最顶端,此时身体的暗潮让他不得不先仰头解开一点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