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厢房还未有人住过,是孟老板特意为姑娘安置的,可是有什么不妥?”少女神色怯怯。
看吓到了面前姑娘,桃李急忙摆手宽慰,“没有没有,只是这龙刍草只产于我家乡,不知你们这里为何会有龙刍香。”
黄杉少女闻言松快一笑,“原来如此,许是巧合吧。”继而引着桃李进入屋内,拍了拍手,屋门随即关闭,“打开系统。”
“系统已开启,初始状态请设置。”
“姑娘,这系统就如私人管家般,室内灯光、闹钟、音乐等皆可按您喜好设置调节。
我叫小蜂,您按床头呼叫按钮,我就会第一时间赶来。姑娘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吗?”少女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笑容热情灿烂。
桃李深深吸了口气,“你掐我一下。”
“啊?”
桃李拉开两个圆凳,一把扯住少女衣袖,相视端坐,“你掐我一下,我还是觉得这是场梦。”
少女嫣然一笑,回握了握桃李,“当然是梦,姑娘说笑了不是,咱们这里是勿梦城,上至一区下至十三区可不都在梦里。”
桃李略沉吟,“你们这儿叫‘聊斋’对吗?应该算是酒楼吧。”
“我知道了,姑娘应是才进第十二区不久吧。”少女恍然大悟,“咱们聊斋自开店以来便以绝对实力横扫勿梦城酒店排行榜,纵观整个十三区,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怎么说?”
“沧浪、碧昼、逶迤、祗铸四大海,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大荒,不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一系,只有您想不到的,绝无聊斋没有的。”
“你们酒楼,菜色这么全啊。”
“不光酒食,仙魔精灵怪五界八卦,正野杂别稗五类秘史,咱这儿也都是独家一手信息。”
桃李扬起一道不失礼貌的微笑,俯首称赞,“资源如此丰富,能在此地做侍女,当真也是厉害得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桃李暗想,要不要在谄媚方面再下下猛料,以便套出更多信息。
“哪里,姑娘过誉了。”少女羞怯一笑,红晕浮上面颊,“那还不是咱们孟老板上面有人。”
……
年轻人,**汤前到底把握不住了些。
桃李微微一笑,一脸兴致盎然,“哦?孟老板竟如此有来头。”崇敬之色溢于言表。
“可不嘛,咱们孟老板可是城内唯一至尊级噬梦师,无数女妖精怪的梦中偶像。”小蜂语罢左右瞧了瞧,右手捂着嘴畔,贴近桃李低语,“只是坊间多有传闻,说他履历水分很大,全靠上面有人。”
随即又坐直了身子,朗声道,“若不是孟老板的跟脚,咱们聊斋是怎么在众多酒店中竞争到‘梦境制造’独家开发权的,‘十二区铁关系户’的名号可不是平白起的呢。”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饶是再努力,桃李还是难以将僵硬的笑容调整自然。
“没什么,姑娘有所不知,在咱们十二区不怕有关系,就怕没关系。您想想,咱整个勿梦城上四区那皆是天人般的大乘,五至七区也尽是修行至精的合道,八至十区则为元婴期的普通梦民。这层层分级下来,十二区在旁人眼里又算得什么。
凡是上面犯事儿的,洗履历的,需要消失的,通通都窝在咱这里。梦师、梦商、梦犯,再加时不时闹事儿的第十三区梦魔,没关系的在这里根本活不下来,高调点倒也好,至少旁人都忌惮着些。”
“那十一区是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人家前十区的金贵之躯嫌咱后两区太脏呗,专门划分出一块领域,以免沾染咱们的浊气。嘁。”小蜂撇了撇嘴,神色不屑。
桃李双耳信息不绝,大脑飞速运转,“那你刚说的‘噬梦师’,还有‘梦境制造’,是什么东西啊?”
“咱们酒店以客户每年的消费金额为划分界限,分为青铜、白银、黄金、星耀、至尊五个等级,不同等级客户享有差异化服务。
就拿梦境制造来说吧,只有至尊级客户才可申请至尊噬梦团定制梦境。”看桃李颇有兴趣,小蜂斗志陡然昂扬,更加热情介绍起来。
“至于噬梦服务,简单来说就是客户提交申请——编剧撰写剧本——噬梦团开设梦境。
我们的宗旨是‘让每一段遗憾伤痛的往事都获得转机;让每一个渴望被摆渡的灵魂都有枝可栖’,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还承诺终身保修哦。姑娘若真感兴趣,可以先在咱们店开个会员。”
眼看小蜂双眼放光,已有滔滔不绝之势,桃李急忙抢过话头,“编剧是什么意思,噬梦团又具体指什么?”
“哎呀。”小蜂一声惊呼站了起来,“一不留神竟都亥时了,今晚我当值,要去前台接班了。姑娘如要开卡记得找我,咱们最近正搞活动,优惠多多哦。”语罢,黄色衣衫轻盈一转,化为蜜蜂飞了出去。
“系统系统,如今几时了?”
桃李四仰八叉躺在锦云织就的棉被上第八次询问,难以入眠。
“系统为您报时,子时。”儒雅男声传来。
“唉。这让人怎么睡得着。”桃李将怀中抱枕烦闷一扔,赤脚踱至左侧窗前,执起月牙桌面的红色果茶,“系统系统,打开帘幕和窗子。”
“好的,即将为您打开帘窗。”
凛冽夜风袭来的瞬间,一通体洁白,赤喙褐眸的天鹅斜摔入内。
桃李本能后跳一步,无措怔立。
“别,求你别出声。”温柔虚弱的女子之音自天鹅口中传来。
时间若倒回两天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又一奇景,桃李不知该如何震惊。可如今的她,霎时惊慌后唯有微微涟漪。
“系统系统,关闭帘窗,开启密室模式。”言毕,桃李伸出手,不知该将眼前鹅从何搀起。
“抱歉,容我稍缓片刻。”天鹅赧然。
“不急不急,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果茶倒好俯首间,倒在地上的天鹅已变为身着雪色锦衫,面若白瓷,气韵清冷的雅致女子。
“仙女姐姐,你莫不是走……”自觉失言,桃李转而再道,“飞错了。”
“不。我来找你。”
桌畔博物架上的银壶滴漏水声“叮咚”,似暗暗催促桃李时光流逝,快些开口。
葱白嫩指第九十九次敲点桌面,“息夫人,虽然你非常笃定,但我还是那句,我不是什么梦境编剧,不会给人编梦噬梦,也没去过你口中的白玉县,你真的找错人了。”
息夫人目色深深,泪光渐涌,“不,不会错,是你。你虽长大了些,但眉眼和气息都与那时一般无异。”
见桃李仍不为所动,息夫人抬手抹去泪痕,“我已时日不多,此行若再度落空,真让那金蟾奸计得逞,受人艳羡如何,荣华富贵又如何,不如现下即身陨形灭图个干净。”语罢决然起身。
“等等!”桃李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息夫人皓腕,电光火石间,一帧帧画面飞一般自脑海逝过。
“等等……”桃李面色突变,呆立原地。
“你怎么了?”息夫人担忧抚向面无血色的桃李。
“别动。”桃李缓缓阖眼,“我不叫污垢,我不是傻子,我是息归的夫君,是她永远的依靠。纵世人皆辱我、厌我、弃我、伤我,她也不会是其中一个。
你们才是傻子,信耳信眼信天命,唯不信眼前的人与自己的心;重名重利重荣辱,唯视真心如敝履。”
“你……你说什么……”泪水决堤,息夫人单薄身躯一阵惊颤,心口绞痛。
桃李双眼紧闭,侧首皱眉,竭力看清忽现脑海的混乱画面,去听喧闹模糊的声音,随之一字一句,“吴垢,以后挨了打,就要还回去,懂嘛!纵世人谤你、欺你、笑你、贱你,你也要视自己如珍宝,因为你有比那厅堂高座,虚与委蛇之人至真至纯千万倍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将我死死扼住的手,伤我之后还要伤你。为什么我是个傻子,为什么我不能好好保护你……”桃李屈身抱头,脑海与心口撕裂般疼痛,“不要再说了,不要痛了,不要……”
混沌错乱中,桃李激烈颤抖的身躯忽被一高大身影笼罩,随即重重跌入坚实有力的胸膛。
“别怕,是梦。”孟衍半跪在地,一手将桃李紧拥,一手温柔轻抚着凌乱散落的乌发,“别怕。”
神识错乱间,桃李循着男子似远似近的低语,紧抓一线流光,随光行进。
“头儿,我就看看桃儿,保证不打扰她休息。我就看看她醒了没,指不定我去一看,就把她看醒了。”
耳畔喧闹由远及近,桃李神智渐感清晰,“呼……”一口紧压胸腔的浊气被深深呼出,沉重的身躯顿感轻松。
“桃李!桃李你醒了,桃李你可醒了。头儿,她醒了!真的醒了!桃李!”
“别,别吵。”桃李偏了偏头,避开阿盛瞬时现于眼前的红瓤大嘴,“再喊,睡过去怕是醒不来了。”说罢,冲泪光盈盈的阿盛虚弱一笑,“阿盛,你原来是红瓤西瓜啊。”
“你还笑,吓死我了!原形都被你吓出来了。”看着桃李还有气力开玩笑,阿盛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转而急向屏风滚去。
“头儿,醒了。”阿盛化为人身,气冲冲走向屋中央圆桌,拉开圆凳兀自坐了下去。
孟衍一身水青色长袍,一如继往的淡然飘逸,听罢阿盛的话,只轻轻吹去杯盏中漂浮的几片茶叶,浅笑不语。
“就是灵气看着损耗不少,原来粉扑扑的小脸多喜庆,现下白得……”阿盛语至此处略一顿,翻了一眼身旁的息夫人,愤愤开口,“白得和息夫人不着凡尘的衣衫一样呢!”
“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些,未料她竟会成这样。”息夫人抿嘴垂眼,目色不清,修长削白的指节紧握手中青瓷盏,缓缓转动。
“哼!没想到。”阿盛斜眯着眼,语气阴阳。
“只是。”话锋突转,茶盏“咯噔”一声轻置桌面,息夫人眸光寒意凛凛,“堂堂聊斋噬梦编剧,怎会灵骨如此微弱。除非近日城中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余下话语戛然而止,息归只将寒目投向对面始终沉静品茶的男子。
触感温润的琉璃茶盏自唇畔轻移开来,孟衍执盏细观缓慢流动的盏上奇景。
“话说,这琉璃盏还是金老板二百年前与夫人订婚前夕,特意着人送来聊斋以表谢意的。谁知昨夜,老友竟再次登门,礼在次,诚意深啊。”
息夫人摆手,单刀直入,“开价吧。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个价,虽不知那老蟾蜍给你开了多少,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开口,我绝不还价。”
淡淡笑意自孟衍嘴角浮起,“价高价低不在金银,而是诚意。夫人贵为鸿鹄司前部首,素有极高公信力,想必若有心相助,定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最能服众的信息传遍满城。”
“说吧,你想传布什么信息。我虽已不在宣发界许久,可提携的后辈早已是当今业内中流砥柱。只要你说的出,我就能办得到。”息归目色凛然。
“夫人应知,近来城内有关聊斋编剧携噬梦剧本失踪,夕木能源面临枯竭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妖心惶惶。
为城内安定,上界放心,如夫人能将聊斋编剧并非出逃,而是炼化后全面升级的消息传遍内外,相信咱们的噬梦编剧也能更加踏实、竭力为夫人卖命。”
孟衍仍旧面带浅笑,悠然起身,将手中琉璃盏轻搁息夫人面前,负手不语。
息夫人朱唇轻扬,矜傲之气四溢,“我们鸿鹄传书,星奔川骛,从来不是传说而已。”语罢轻轻提起杯沿,缓缓开口,“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玉白指节骤然一松,琉璃茶盏碎落满地。
“此番噬梦,编剧必须是桃李。”
吩咐阿盛将息夫人由密道送出,目送二人身影消失于楼梯口后,孟衍快速回屋,反手落锁。
桃李默默躺在床榻上,预想中的体贴问候却左右等不到。因右侧屏风遮挡缘故,厅内情形难以得知。
明明听到有人屋内落了锁,怎么半天没声响。各种可能自脑海飞速而过,桃李终是按耐不住,掀被起身,蹑手蹑脚从屏风探头向外望去。
偌大的客厅已不见人影,一水青色高大身躯蜷缩一团,紧贴门槛垂首坐地,面目不清。
“那个,孟老板,你还好吗?”桃李试探开口,逐步走近。
“完了,刚攒够钱要跑。”蜷缩的身躯低低呢喃,“你居然能看到妖灵的回忆,彻底完了。”
“你说什么?”桃李侧耳俯身,又向前了一步。
“跑不了了!”孟衍骤然抬首,眼眶泛红,“费尽心力还是没躲掉,咱们摊上事儿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