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林灿 第17章 讲座

四月二十二，东青工程大学主办一场大型讲座，主讲人是东青的某位重要领导，受邀方有多个学校，其中就包括林灿所在的学校——东青大学。

前一天下午，林灿午休结束，因为下午没课，他准备前往实验室，正准备出门，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看见来电显示，他即刻点了接听，对方率先开口：“喂，林灿。”

“嗯，”林灿应了声，又恭敬问道，“钟老师，怎么了？”

钟立业是林灿大二的科任老师，也是他现在的导师。

钟立业问：“你没在上课吧？”

“嗯，今天下午没课，正要去实验室。”林灿说。

钟立业说：“哦，是这样的，明天工大有个讲座，我上午有课去不了，你替我去听一下？”看似询问，实则通知。

明天上午林灿也有课，而且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工大在哪儿，即便今年已经是他在东青的第五个年头......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知道自己其实拒绝不了，而后电话里又传来声音：“你明天上午，应该没课吧？”

“第一节没课，第二节有。”林灿如实回道。

钟立业直截了当地说：“没事，你别上了。”

“啊？”林灿没想到钟立业会这么说，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老师应当是会阻拦学生翘课的，况且他既有同门，也有师兄师姐，他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就非得翘课去工大听讲座。虽然他确实很想说这样不好吧，但还是没说。

钟立业紧接着说：“一次不去没什么的。你的名字我已经报上去了。明天早上，你六点五十以前到西门那边的校车站，”顿了一秒，又问林灿知不知道在哪，确认林灿知道，才接着说，“到时候会有校车统一带你们过去。”

“好的，钟老师。”林灿应道。

钟立业略作思量，又嘱咐道：“对了，应该还会有人让你们签到，你到时候签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反正你就尽量早点过去嘛。”

“好的。”

“还有就是，你带个笔记本，听说是XXX书记主讲，你还是记个概要什么的。”叮嘱完，钟立业想了想，似乎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又说，“行，那就这样，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好的，老师再见。”

钟立业应了一声，随后挂断电话。

翌日清晨，林灿一早就抵达西门校车站。晨雾弥漫，有些湿冷，好在出门时，他想着场合正式，还是得穿得体一些，于是便在长袖外套了一件休闲西装。他平时穿得较慵懒，大多都以舒适为主，这件灰色西装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正式服饰，虽然也不是绝对正式。

等了小会儿，还是不见人和车的影子，正当他怀疑自己是否站错地儿了时，有人向他走来，询问他是否也是再等去工大的校车，得知他也是，就站到他附近，一块儿等着。慢慢的，又到了些人。

听见车的声响，林灿悠悠抬头，太阳已经冒出头，阳光透进车站对面的香樟林，能看见很明显的丁达尔效应，倒也算是出发前的一丝安慰。

带队老师从车上下来，拿着信息表逆光走近，让车下的人登记了信息。上车以后，林灿才发现，学生模样的人不少，也许他们也都和他一样。

校车驶出西门，然后右拐进入主干道，不知开了多久，上了高架。林灿头一次经过这里，是全新的视角，他透过车窗细细打量这座城市，嘴角不经意泛起一抹笑意，即便已经待了快五年，竟也不觉得腻。他忽然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当时坚持要复读一年，最后如愿来到东大。

林灿收回目光，决定将此次偶然外出视作一次短途旅行，就是可惜没准备吃的东西。出门太早，他没吃东西，现下肚子已经轻轻咕了两声。感觉头有些眩晕，他闭上了眼睛。其实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再晕车，但没想到坐大巴还是会有些影响，大概是因为早上起太早，也没来得及吃早饭，胃里空空的，感觉才会这么明显，他有点后悔昨晚没去买晕车贴。

八点多，大巴停在工大校内，带队老师让他们下车，说跟着指向标去大礼堂，讲座结束以后还是在这里汇合。

林灿跟着一行人下车，起初还能瞧见略微熟悉的身影，但路上还有其他学校的人，加之又互相不认识，因此，不一会儿就都各走各的，散到了人群中。反正他来都来了，大概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于是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观赏着工大的校园，建筑倒是很规整，但看上去都差不多，没什么特点，不似东大，几乎每栋楼都有不同的风格。他拿起手机，随手拍了张照片，然后就认真找寻起大礼堂。工大校园内列有不少指向标，还有挂着胸牌的学生负责指引，所以没一会儿他就到了大礼堂。

走到礼堂门口，能看见阶梯座位上有不少人落座，有人看着像教师，有人瞧着像学生，林灿本能地排斥扎进教师堆里，于是向里走去，停在中间稍微靠后的一排，然后挑了个位置坐下。

后来有人坐到他左侧，也有人停在他的右侧，但都不是紧挨着。再后来，看着主席台前方的摄影师在调节三脚架，林灿居然不由地坐端了些。之后有工作人员向他们走近，说往里坐些，不要留空，摄像不好看，于是林灿便往里挪了几个位置，随后他顺理成章和右侧的女生成了邻座。

代清正侧着头，低声和王伽说话，林灿就往右瞥了一眼，却瞧见她左耳耳廓上有胎记。有些意外，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心想，耳朵上带有胎记的人，这么些年倒是头一次见到。

不对，林灿忽然微微皱眉，感觉自己好像在哪见过那么一个人，耳朵上也有一块胎记。他思量着，而后又转头瞥了代清一眼，是谁来着？想不起来。

感觉有人坐在旁边，代清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待她回过头，突然一挑眉，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瞥见了什么。于是，她将本就在耳后的鬓发又挽了挽，假装非常不经意地往左侧看，可惜端详尚未完毕，就率先破了功，嘴角妄图飞上天，她只得紧抿着唇竭力压制住，迅速转回头。

好看。

代清低头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调整片刻，她咽了咽嗓子，随后又转向王伽，伸手捏住王伽的手，缓缓将身子往后靠，让自己尽量贴着椅背，以便腾出更多的空间，然后憋着笑给王伽使眼色，示意她看自己旁边的人。

王伽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朝前微微倾身，偏头看了男生一眼，暗自叹了口气，而后撇撇嘴，白她一眼。又是这种类型......

清秀的类型一直都不是王伽的菜。

代清撅嘴瞪了王伽一眼，随后松开手，朝王伽手背轻拍了一巴掌，然后迅速调整好姿势，端端地望向主席台。

王伽看着她这一装模作样的德行，无奈地笑了。

又过了几分钟，主持人站到主席台中央，拿着话筒热情澎湃地说：“大家热烈欢迎......”

紧接着，一阵掌声有序响起，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登上主席台，站在台中央一鞠躬，然后坐到红棕色的会议桌后。

主持人退场，只剩领导一人端庄地坐在台中央，强大的气场给人一种距离感，莫名让人感到畏惧，堂内一片寂静，但等他庄重地陈述国家的发展时，敬畏之情却又油然而生。台下之人郑重地听着，时不时低头记上几笔。

再后来谈到加快建设科技强国，身旁的人笔锋似乎格外凌厉，笔尖的钢珠与纸页摩擦发出很明显的“唰唰唰”声响，代清下意识垂眸往左瞄了一眼，瞧见男生身前的页面上有不少字迹，虽然看不清记了什么，但能感觉到是极具条理的，比自己记录的要强得多。正当她视线上瞟，想看这人是怀着怎样的神情记下这些的，却对上对方的目光，她愣了一下，“做贼心虚”之感瞬间窜上心头，而对方似乎了然，只轻轻弯了弯嘴角，随即收回目光。

虽然目光一触即散，但代清仍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曲着指尖勾起耳侧的一缕碎发，想要挂到耳后，可是那缕头发忽然变得不太听话，刚一挂上居然又滑落下来。她懒得再管，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正襟危坐地盯向前方。然而当她再一次低头写字时，却不由地刻意了些。

临十一点时，讲座接近尾声，林灿渐渐走神，他是既饿又困，想到一会儿还得坐大巴，只觉得头更加晕，便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看来下次坐大巴还是得贴晕车贴。

晕车贴。

哦，林灿似乎想起了什么，虚张了张嘴，是她啊。

那年夏天，他在去往D市的大巴上，遇见了一位晕车超级无敌严重的妹妹，有些于心不忍，便给了她一片晕车贴，哪知她不会用，最后在帮她贴晕车贴时，他看到她耳朵上有小块胎记。

就说在哪儿见过嘛......

哦，还留了号码，说要提前打电话的。想到自己那时居然真的等到了开学前几天，林灿暗自一笑，实在难以想象他还有如此天真的时候，可结果却是没等到那个妹妹的电话，最后是自己独自一人返回了阳水。明明早已记不得她姓甚名谁，更是忆不清音容，但却偏能想起她笑着说开学见，时隔多年，他再次感叹，笑得倒是真诚，但却是个小骗子。

而今，林灿的手机里插着两张卡，一张是老家的号，1######7919，用了很多年没换过，还有一张是到东青以后办的，东大的校园套餐，每月38元，流量、通话时长多得很，每次月底都会剩很多，根本就用不完，非常之划算。

捡到多年以前的记忆碎片，林灿不自觉地笑了笑，心想，如今她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吧，也有在念大学么？不知道晕车有没有好些，要是还那么严重，上学倒是挺遭罪的......不过她晕车那么厉害，大概会报省内的大学吧。

不知怎滴，林灿又偏过些头看向代清。他食指摩挲着座椅扶手，若有所思，觉察某个念头在脑内微微闪烁，随即就回过头，掐灭了那个企图破土而出的可能。能有这么巧的事么？他低头无语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荒谬，大概是真的昏了头。他在想什么呢？那时她分明说过再也不要出远门了。

掌声最后一次响起，讲座结束，随后大家陆续离场。

代清和王伽是本校的，不急着离开，就想等人少些再走。不过，虽然代清此时仍旧坐着，但视线却无可控制地跟随男生离去。很快，堂内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王伽叫她走了，她才起身走到过道里。

临近门口时，林灿回头望了一眼，如同本能一样自然而然，未经任何考量，没成想却正好迎上代清的目光。见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略微窘迫地看着他，他回她一坦坦荡荡的微笑，又朝她微微点头。代清见状也茫然地跟着轻点头，而后林灿转回头，径直出门，混入人群之中。

目睹一切的王伽笑着打趣道：“有情况哦。”

代清哼笑一声，否认道：“你觉得可能么？”

“那他干嘛要对你笑？”王伽反问她。

是啊，为什么呢？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可，他的笑里分明尽是真挚啊。沉思片刻，代清应道：“不知道。没准儿是对你笑呢？”

“也有可能哈，”王伽眉头一挑，而后笑了笑，“管他呢，人都走了，我们也快走吧。”

代清抬腿迈下一步阶梯，想到刚才那人，他的笑容不经意浮现在她眼前。不知怎的，她的心口忽而一阵刺痛，短暂却又猛烈，像是被锐利的武器击中，她不由地轻哼一声，摁住胸口，为什么会感觉很难过呢？双眼一酸，悲伤突如其来，她眉头紧皱，喉咙发梗，呆愣地注视着地面，每往前走一步，感觉就明显一分，最后，她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王伽不解问道。

代清沉声唤了一声王伽。

王伽：“嗯？”

“我心里有种感觉。”代清缓缓说。

“哦，”王伽应了一声，然后又猜测，“小鹿乱撞了？”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代清思忖一阵，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给王伽解释这异样的感受，“就是突然感觉心慌慌的，莫名有些难过，可明明没理由啊，好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王伽眯眼看她，“你就是看上人家了。”

代清没再解释，她话锋一转：“我们早点去吃饭吧，吃完我想回宿舍给我妈打个电话。”

“真有事啊？”王伽扭头凑近了些，看她脸色确实不好，然后搂过她胳膊搓了搓，“别慌别慌，不会有事的。”

代清点点头。

往前走了一阵，王伽突然有些焦急地问：“你怎么哭了啊？”

她哭了？

代清抬手轻抹脸颊，然后瞧了瞧，发现指腹真的有眼泪。她很是意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的，更说不上是为何，于是扯了扯嘴角，硬挤出一个笑，对王伽说：“可能是刚刚打了个哈欠吧，实在是太困了。”

否则，她怎么会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