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头癣的中药材,海棠想到了好几样农村地方常见易得的,比如苦参、侧柏叶和金银花。
用苦参煮水洗头,能改善头皮瘙痒症状。侧柏叶也有此功效,另外它对头皮发红、起红疹等不适症状也有疗效。金银花清热解毒降火,也对头癣有缓解作用。
给刀癞子说的是晚点时候,当时口快了,还以为这些药材很容易找到。结果海棠一路回来的路上特别注意寻找那几味药材,竟是一样也没见到。
金银花可能得去深山里寻,苦参和侧柏叶平原地区倒是极为常见。
海棠记得自己乡下姥姥家,那柏树最爱长在田坎边。腊月间家家户户杀了年猪,都用侧柏叶熏腊肉。熏出来的猪肉香肠,香得要死!
但碧约寨半山腰那大一片水田,她竟一棵柏树也没见到!
柏树有肯定是有的,不然堂嫂田凤兰家那腊肉是用啥熏出来的?定然是自己没找对地方。估计那柏树也要进山里才有。
但是,嫁到寨子里虽然已经快俩月了,但她平时深居简出,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就跟着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去山里收割了几次苎麻而已。不熟悉地方,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她一个人也是不敢胡乱进山的,怕迷路,也怕遇到野兽。
看看日头开始偏西了,这个时候也没多的时间留给她去漫山遍野寻找了。海棠努力回忆从前背的那些医书和中药方子,脑子里念叨洗头洗澡爱干净这些事项,心说要是实在找不到药材,要不干脆回去缝几个布包,装一把草木灰给刀癞子,故弄玄虚权充药材算了,哄着他连着洗一个月的头,保管他的头癣即使不能根治,但也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那头癣一般都是真菌感染引起的。但凡注意身体的清洁卫生,根本用不到药。
可乡下的人向来不太注重卫生,不勤洗澡也不勤换衣服。山里的夏季又溽热潮湿,万物都很活跃,病菌蚊蝇趁着温度气候环境适宜,便肆意滋生肆虐,到处传播。所以皮肤病在乡下便很常见,尤其头、手、足这几处,是最易感染真菌的地方。
海棠这样想的时候,忽然灵光乍现,登时想到了一样唾手可得的药材。
寨神林里那棵皂角树,树干上长的尖刺,也是一味极好的中药材。
皂角刺具有消肿托毒、排脓、杀虫等功效,还可治疗乳腺炎、乳汁分泌不畅以及外治癣疮、麻风、头皮癣等多种疾病。
这段日子,寨里的女人们都在家忙着织布。此刻晌午时分,那寨神林必定没啥人在。
海棠立刻回家,拿了刀莲生平时用的那把砍柴刀,提着竹篮便去了寨神林。趁着四下没人,她用蔑刀砍了一篮子皂角刺,蓝花布盖住,提着篮子就快速回了家。
虽说皂角刺既可内服也可外用,但是,所谓病从口入,自己是个学渣,头回给人治病,为了保险起见,海棠决定还是把它做成外用的方式。
海棠把皂角刺用水清洗了两三遍,然后搬出石臼,将利刺丢进去,一一捣得稀巴烂,捣成糊糊状,全部刮出来,装在一只小瓦罐里。简单粗糙的药膏算是做好了,只等着刀癞子来取药。
一篮子皂角刺全部捣完后,瓦罐几乎装满了,大概够用一周左右。
效果如何,一周的时间也能看得出来了。
如果疗效好,再给他整一瓦罐,必定能把他的头癣慢慢治好的。疗效不好,再换其他药材,看还是去寻苦参、侧柏叶或是金银花。
纯植物的东西,不会出大意外。
海棠其实挺兴奋,自己学的那点中医知识竟能在这个地方派上点用场。头回出手,但愿能成功。说不定自己以后能靠此在这里立足,不至于在刀家人眼中看来一无是处。
海棠看看一瓦罐的褐色糊糊,已经完全看不出药材的本来面目了。看了两眼,又一道灵光乍现。
我要是把皂角果也改变改变外观,不叫刀家人看出来原本是什么东西,那不是可以把那东西弄回来随便用了吗?以后洗澡洗头,就能把身体清洁得更彻底。用它来洗衣服,也比草木灰去污力强多了啊。
海棠越想越兴奋,见外头天色尚早,立刻提上篮子,又往寨神林走了一趟。
傍晚时分,刀癞子果然如约来了。
海棠回来就见到他弓着脊背,做贼似的凑在刀家堂屋大门门缝处使劲儿往里看。
看了几眼后,又摸到旁边土墙上那个盆大的窗洞处,跳起来朝洞内瞄,他嘴里还一劲儿压低了声地轻喊,“弟妹?弟妹?你在家吗?”
海棠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个人,干嘛行事要这么猥琐??
海棠出声,“水生哥,你干啥呢?”
刀癞子一惊,回身来,望见她站在院子角落,不由得尴尬得抓耳挠腮,嘿嘿笑了几声,“我来拿药哩。”
“你等着,我给你拿来。”海棠提着篮子往灶屋去。
刀癞子忙跳下台阶追上来,“弟妹,这药贵么?我,我……”
海棠听他结巴起来,明白他的意思,回身道:“不要你的钱。不过是坡上采回来的野花野草做的药,我没花本钱,只费了一点功夫罢了,怎好意思收你的钱?”
刀癞子大喜过望,“弟妹,你可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呐。”
海棠听得乐不可支,“水生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我夫君在祠堂做事,还多蒙你照顾呢。”
“嗐,有啥?那才是小事情哩。我不过就是给莲生兄弟搭把手,抬抬箩筐,掌下板车,打打石子儿罢了。”刀癞子摆摆手,“哦对了,弟妹,我没空手来。这给你,你千万别嫌弃。”
海棠见刀癞子从左右两个衣兜里,分别摸出一颗鸡蛋来,伸手递到她面前。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海棠没想到这刀癞子挺上道,很会做人嘛,愈加对其有好感。
是鸡蛋诶。
这要是搁现代,两个鸡蛋,不过几毛钱块把钱而已,她才看不上眼。但是在这个世界这个地方,海棠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如今看着两颗鸡蛋,眼睛都发绿了。
海棠收了鸡蛋,高兴道:“水生哥,你就在这等着,我这就进屋去把药给你拿出来再说。”
刀癞子也很高兴。
他在寨子里是万人嫌,这冷不丁有人对他笑脸以待,称赞他会做人,还给他免费做药治疗头上的癣,一时眩晕,立在灶屋门口想跟进去又觉孤男寡女不太好,可又实在忍不住想跟这莲生媳妇儿多攀扯几句话,于是抻长了脖子,朝灶屋内探头探脑。
就这时刀癞子忽觉耳旁生风,转头看去,一团阴影倏地打下来,他险些半边脸都报废了,大骇之下,连滚带爬地一退三尺远。
原来是白氏和着两个女儿回家来,看见刀癞子正在自己屋门口贼眉鼠眼地窥视,白氏不声不响,抄起房檐下的水竹扫帚就朝他打来!
白氏追着他打骂,刀癞子看在她是海棠婆母的份上没有还嘴,只躲闪着,可怜他想要拿药,没跑远,便给打了好几下,光腿子光膀子上好几道书水竹子的划痕了,血珠子瞬间都溢出来了。
海棠听到外头喧嚷,从碗柜里抱了陶罐出来,就看见刀癞子已经捡着入寨的道走了。
“哎,水生哥,你的药膏还没拿……”
“算了算了,弟妹,我先走了,你家婆母太凶悍!”
刀癞子被白氏用水竹子扫帚打到了好几下,痛得他龇牙咧嘴,跳着脚夺路而逃。
刀水生跑了,白氏转头举着扫帚就要朝海棠打来。
海棠站在台阶上,白氏在地坝里,海棠居高临下,冷冷盯了白氏一眼,不躲不闪。
白氏被她那一眼震慑住,顿了下,放下扫帚撑住自己气得发抖的小身板,一手指着海棠就开骂,“我是说自家院子里怎么会有陌生男人说笑,原来是你招来的!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小贱人,什么男人都往家里招!你,你,你简直把我和你丈夫的脸都丢尽了,我定要叫莲生打死你!你这个下贱东西,贱人,贱货……”
白氏怒火高炙,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最后翻来覆去都是这句,“你个下贱货,不知廉耻,跟野男人笑得这么欢,我在隔壁都听见了!”
海棠听得直皱眉头,“娘,刀水生在祠堂帮莲生忙,我只是礼尚往来给他做了点治疗他头癣的药膏罢了。他来家里只为拿药,没别的事情。”
她把手里抱着的陶罐揭开封口的笋壳叶子做的盖,跨到地坝里,递到白氏眼前让她看,“不信,你自己看看吧。”
白氏看也不看,抬手直接打掉。
海棠手忙脚乱忙伸手去接,可接了好几下,还是没把陶罐稳稳接住。
罐子从她手里滑落,掉在泥地上,虽然没有四分五裂,但还是给打碎了。
海棠心中发凉,抬头冷眼看向白氏。
白氏精明的小眼睛瑟缩了下,嘴里脏臭的话骂得更凶了,还拔高了音量。
海棠见这婆婆实在不可理喻,解释了她反正也不听,心头很疲惫。索性放任她责骂,不声不响转身回灶屋去做自个儿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