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坐在榻上,待怜生摆好炕桌,端上一盘鹅子肉,一碟酥饼,一碗杏仁籽,放下一小注子葡萄酒,舔了口,香甜润喉,瞧见采芙带成绮在碧纱橱外踯躅,怯怯地不敢进来。
她给怜生使眼色,小丫头推门道:“姐姐们来了,怎么不进里面坐啊,姨娘等着呐。”说着朝采芙招手,俩人悄声离开。
留下成绮一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烛火照得脸红彤彤,暗忖躲着也不是办法,索性一咬牙,迈腿来到榻前。
还没开口,却听清芷笑道:“我等了半天,还以为你已睡下,今晚要白白浪费掉呐。”
言语亲密,成绮心里愈发没底,忙将几幅鞋样子递过去,服帖回:“姨娘说的哪里话,三太太早嘱咐过,即便奴睡下也要来。”
“那多不好意思,又不是急事。”清芷笑着满上杯酒,朝她招手,“晚上怪凉的,喝点暖身子,屋里也没人,坐下说话。”
成绮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壮胆子贴床栏走,只在榻边春凳上落座。
清芷一边嚼新下来的杏仁籽,一边瞧鞋样,不禁赞叹手真巧,“我看过的鞋样子可多了,从来没见到这般的,又是鹦鹉摘桃又是鸳鸯戏水,还有羊皮金缉的云头,不瞒姐姐说,这双鞋不只做给六爷,我也要一双,等绣好了,定有大礼送。”
成绮忙不迭接话:“我本是府里的丫头,给太太爷们绣鞋全在分内,如何谈谢字。”
“现在做丫头,不见得一辈子做丫头呀。”
清芷将鞋样放下,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依着姐姐的模样,怎么也得与我一般,你且等等,过一阵就有眉目,少不得我把这个尖掐掉,到时事成,再多送我几副花样就成了。”
成绮满脸通红,急急跪下,“姨娘——奴再轻狂,也晓得分寸,万一传到三太太耳朵里,可没法活了。”
清芷伸手扶,“瞧你,这算什么!我既说出来,自有缘由,你也不必瞒我,我也不追究,总之由我出面,圆了大家的心意,省的你成日里提心吊胆。”
成绮被唬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采芙在雪洞里说得明白,与三老爷那点事对面全清楚,以为要拿她发落,没想到竟要成全自己。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接话,唯恐说的多,错的多。
清芷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把人扶过来,又倒杯酒,缓缓道:“我初来乍到,身边没几个人,只有个采芙,经常说你的好,又讲你伶俐,我看你的模样,心里也喜欢,咱们总是投缘,不怕姐姐笑话,我来晏家之前也晓得他家规矩多,本没有纳妾一说,爷们管的都严,如今我开先例,也怕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下可好,妹妹与我一起,既成全你,又解我的难,大好的事呀。”
瞧成绮脸上红白一阵,依旧咬牙不语,清芷陡然话锋一转,顿时冷淡几分,“姐姐这是不拿我当自己人,真白费了我的心。”
挑眼看她,自斟自饮一杯,冷冷道:“姐姐别见外,你的秘密可不止一桩吧,三太太屋里的春梅,如何没了!都说是姐姐在湖边发现,偏巧不巧,我身边就有与她一起长大的,说她惯于水性,如何被淹死,我看这件事与姐姐也脱不开关系。”
成绮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有这个茬,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喃喃道:“姨娘可不能胡说,这与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与你没有关系,那是谁!好赖一条命,本想着咱们连心,我自信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过去的事也没必要再提,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自作多情。”
怕她不信,清芷故意提高声音,“春梅长在柳村,对不对,你们差人给她家说是吃错东西,想着离得远,没人晓得,哪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只怕到时闹出去,不好收拾。”
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白,人家递橄榄枝,她若不接,就会把过去的全抖落出来。
成绮心里直喊冤,春梅的事确实与她无关,顶多算个知情人,还不是当年对方被三老爷看上,三太太晓得后怒火冲天,往饭里下毒,又怕人查出来,才与自己大半夜把人扔到湖里,第二日又让她假惺惺喊坠湖。
至于给春梅家人说是吃错东西,得急症没了,那是怕对方要尸体,不如直接在家里埋了干净。
但她只是个奴婢,即便反咬三太太也没证据,当初事做的绝,巡夜之人早打发走,买药的又是自己,简直百口莫辩。
本以为好几年前的事,石沉大海,居然又翻将出来,话说回来,若不是三太太落把柄在自己手中,她也不敢与三爷倒上床。
如今无路可走,只能见风使舵,颤抖着挤出笑容,“姨娘说的哪里话,好事我是不——不敢想。”
清芷又温柔起来,“晓得你难,我也不逼,只想多个贴心人而已,你且答应我件事,入门头两年不要怀上,其余的不用操心。”
成绮两颊火辣辣得烧,听对方态度认真,心里也生出盘算,想来三太太善妒,与三老爷的事总要捅出来,到时还不知如何,若这一遭能走明路,也好有个着落,银牙暗咬,又起身跪下。
“姨娘是个聪明人,我再不拿捏,姨娘不知,开始我也不愿,只是一个奴婢哪里抢得过爷,我不想派三爷的不是,他对我倒是好,但晏家从没收过丫鬟,三太太素来心思难测,不知要如何,父母虽是家里老人,俱是锯嘴的葫芦,不敢吭声,若姨娘为我做主,奴一辈子心里感激。”
“瞧你说的,又过分了。”清芷笑盈盈,一边挽她的手,“以后做姐妹,哪还有生分话。”
忽地叹口气,柳眉紧蹙,直看得成绮疑惑不解,听她道:“你不晓得我这个人,惯与乐人成事,再说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你以后与我做个伴,有烦闷的话也能和人说。”
成琦柔顺道:“苏姨娘还有烦心的事啊,我看府上都待姨娘好,六爷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飞。”
“别提六爷,我正为他的事心烦呐。”清芷掏帕子擦脸,酒气上脸,也红扑扑的,“六爷这次回家,还不是为任上的事,要算账,你说那户部能是好干的,我虽不懂,也知一句话,钱在刃上,如履薄冰。”
成琦多么聪明,如今与对方在同条船上,自然要为主人排解忧虑,想了想回:“姨娘说的对,最近事一件连一件,三爷也老提那位徐阁老的公子,说是来捐监震灾,还不是为贪钱,又说郭家的事也与他有关,还有一桩更有趣,姨娘可知那位宋自芳的娘子,郭总督的养女萱娘,如今在何处?”
清芷一惊,“你知道!”
对面笑,“我人微言轻,如何晓得,还不是三爷想做御史,常有走动,回来告诉我,说是沈大人金屋藏娇,收起来了。”
沈庆丰——那个**熏心的小人,清芷忍不住在心里骂,宋家与郭家被抄,都与那人撇不开关系,萱娘怎会如此糊涂!
走一下剧情[摊手]
晏云深:老婆还挺能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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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桃叶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