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天都城上空,每日都有快马将战场的情况汇报给朝廷,百姓工作之余,谈论最多的仍是这场战役。
青州军长年在边境上与外族作战,经验丰富,他们犹如一支利箭,每攻破一座城镇,并不派兵占领,只是迅速行军,目的很明确,直奔天都。
裴牧之在他们来天都的必经之地,布阵列队,拦截这只势如破竹破竹的军队,敌方气势如虹,裴牧之避其锋芒,一开始并不与之交战。
消息传回天都时,朝廷上有官员质疑,晋王裴牧之是否畏怯,不敢应战,如若这样,请求另派将领去前线替换裴牧之。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便遭到裴太后的拒绝,并将提议的官员斥责一番。
裴牧之不与对方正面冲突,战争进入僵持阶段,偶尔几次战役都是小打小闹,互有胜负。
时间一长,人们虽然关注战事,但现实的生活更重要,何况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节日的喜庆多多少少冲淡战争的阴影。
宫中按例举办宴会,邀请文武百官,卫国公虽然失了官职,可依然有爵位,宫中照例发来请贴,谢媛也收到一张,是身为皇后的裴明玥给的,让谢媛带上小决,她说想认识认识弟弟。
小决不怕生也不怯场,何况裴明玥他是认得的,两人年龄相差虽大,但很快便熟识亲热起来。
在宫中,谢媛还见到了陆柔珍,她现在是在慕容云珠帐下担任职务,这即是她自己要求的,也是裴牧之为她安排的。
在即将离宫时,陆柔珍叫住了谢媛,“谢娘子,有一事我应该告诉你,小决的身世是我告诉晋王殿下的。”
陆柔珍遂将碧霞偷听到她与贺兰仪对话,陆夫人不顾她的名声设计撮合她,她便将小决的身世告诉裴牧之。
谢媛恍然,“原来如此。”
“谢娘子,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报复姑母,为的只是想谋一个前程,我不想嫁人,因而我请求晋王殿下给我一份职业,让我能发挥所长,不用再依靠娘家或夫家。”
谢媛默然。
陆柔珍笑了笑,“谢娘子,让表哥出使宁国是我提出的主意,不要怪殿下,他其实是很在意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谢媛摇头,“我不怪你,也不会怪他,我只希望战争能早点结束,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他们指的是裴牧之与贺兰仪,陆柔珍明了,她双手合什,望着远处祷告,“希望晋王殿下此次旗开得胜,平息战乱,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谢媛同陆柔珍一道望着那遥远的天际,心中的期盼与她一样,希望战争停止,裴牧之平安归来,她也同卫国公夫妇一样,盼望国家安宁,贺兰仪能够尽快从宁国归来。
他上次在信中说要回来,可一直没有消息,也许是因为魏国境内的战乱,道路堵塞不通,他回不来。
可要这场战争结束了,他们就都回来了。
谢媛这样盼着,终于在开春后第二个月,捷报便传了来,晋王大获全胜。
举国欢庆,晋王大军回城的那一天,几乎所有天都官员百姓,男女老少都去迎接,可回程的队伍中,这位解除魏国危机的晋王没有露面。
谢媛心中疑惑,她原想去晋王府或裴府去找他,可今日实在特殊,这两处都有许多人,谢媛不想引起注意,便回了贺兰府。
前院中,卫国公仍在下棋,赛神医早已离去,方才谢媛出门时,两位老人正斗得难分难解,现下,只剩贺兰屠嘉独自坐在八角亭中,神情凝重,似乎眼前的棋局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陆夫人端来一盏茶,放在桌上,“老爷,这局棋你已经看了半天,先歇会,喝口茶再想。”
她见到谢媛,便走下凉亭,“阿媛,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玩久一些,现在外面一定很热闹吧,隔了老远,我都听到欢呼声,晋王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他还这么年轻。”
陆夫人语气中有着赞叹与艳羡,她语音刚落,大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进来,将八角亭团团围住。
原本跟在后面嚷嚷的门房,此时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媛与陆夫人亦惊恐莫名。
谢媛看到了一个熟人,萧广义最后一个走进来,他在八角亭外站定,望着亭中的贺兰屠嘉,挥了挥手。
“抓起来。”
两名卫兵得令,进入凉亭,其中一人抱拳,“卫国公,得罪了。”
说罢,便将贺兰居然嘉绑了起来,整个过程卫国公都没有抵抗,似乎早已预感到这样的结果。
陆安萍紧紧握住谢媛的手,似乎还未从这个变故中回神,卫兵押着贺兰屠嘉从她们身边走过,陆安萍扑到卫国公身上,阻止他们往前走,“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老爷他犯了什么罪,你们要这样对他。”
谢媛也同样疑惑惊惧,“萧护卫,卫国公到底犯了什么法,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萧广义神色冷肃,“谢娘子,贺兰居嘉派人行刺晋王殿下,我等是奉陛下旨意前来逮捕他归案的。”
谢媛脑袋一阵昏眩,眼冒金星,陆夫人更是吓得腿发软。
谢媛不敢相信,“你们可曾调查清楚?”
萧广义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如无确凿证据,我也不会过来。”
陆夫人突然大叫一声,哭道:“老爷,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更这么做啊?”
陆安萍的悲戚未能引得萧广义的同情,他依旧面无表情,士卒推搡着卫国公向大门外走去。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陆安萍受惊般,连奔带跑追过去,她抓住贺兰屠嘉身上的绳索,似要解开,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让贺兰屠嘉获得自由。
还是贺兰屠嘉不忍见她如此,“夫人,不要白费气力了,即使你解得了绳索,我又能到哪里去?”
萧广义冷冷道:“卫国公这时倒是头脑清醒,只是派人行刺时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贺兰屠嘉只是摇头叹息,“萧护卫,耽误你一些时间,让我与内子说几句话吧。”
萧广义同意,押解贺兰屠嘉的卫士退到一边,留下很大一片空间给这对正要离别的夫妻。
谢媛与萧广义站在另一边,她问:“萧护卫,裴牧之有没有受伤?”
“谢娘子,这个时侯你才想起王爷有没有受伤吗?”
萧广义有些不忿,裴牧之对谢媛向来一心一意,无可挑剔,可反观谢媛,却并不把他家王爷放在首位。
只是,他身为下属,不好太过分,因而很快又道:“谢娘子,你若真的关心王爷,可以亲自去一趟裴府,他现在在那里。”
之后,萧广义不再多言,等到陆安萍与贺兰屠嘉告别后,便押着卫国公离开了。
因着贺兰屠嘉的获罪被捕,整个府邸处于一种骚乱恐惧的状态,下人们来向府中的女主人请示,可陆夫人神智迷乱,暂时无法处理。
这位一生养尊处优的贵族妇女,临到年老,却频频遭遇各种变故,即使再坚强,也有些难以承受。
陆安萍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贺兰屠嘉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晋王不会放过他,她的夫君真的会死。
陆安萍的心神被强烈的恐惧攫取,她见谢媛要出门,连忙抓住谢媛的双臂,“阿媛,你要去哪?”
“我看你脸色不好,我去找赛神医,让他给你看看。”
“阿媛,不用了。”陆安萍摇头,神情虚弱,她望着谢媛,“我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一定要救他,救贺兰居嘉,”陆安萍满怀期待,“你去求求晋王殿下,让他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了贺兰屠嘉,好不好?”
说罢,居然要向谢媛跪下,谢媛大惊,死死拉住她向下的身躯,“陆夫人,你不要这样,不用求,我也一定会救国公的,你快起来。”
陆安萍听谢媛这样承诺,心中稍安,这才顺着谢媛的意躺回床上。
可她一直精神萎顿,直到赛神医过来,给她开了一贴宁神静气的药,吃完药,陆安萍沉沉睡去。
赛神医留下照顾陆夫人,谢嫒便放下心,去往裴府。
通报了姓名,谢媛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裴牧之的住处。
与谢媛想像中卧床养伤的不同,裴牧之在书房处理公务,整体状态看着不错。
“望月,你身体没事吧?”谢媛上下打量。
“无事,不过小伤。”
“真的?”裴牧之如此轻描淡写,谢媛反而不敢轻易相信,“你伤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阿媛,不过是小伤,没什么好看的。”
“即然是小伤,为什么不让看。”
谢媛执意要看,裴牧之只是不肯,两人谁也不相让,正在此时,大夫过来,要为裴牧之换药,这下两人也不用争执了。
大夫小心解开裴牧之衣裳,露出右边肩膀。
巧的是,受伤的地方竟然是上次清风寨慕容云珠所伤的部位,旧伤的伤痕尚未完全消除,又在此上添上新伤。
谢媛心中酸涩,她主动拿起放在一旁的药膏,轻轻往裴牧之伤处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