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媛在贺兰仪出远门后,全部心思用来照料孩子。
随着贺兰决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谢媛放心的同时也越见愁闷。
她与长公主约定的期限快要到了。
谢媛总在夜深人静的时侯,从床上爬起来,在房中不停的走来走去,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焦虑。
她早已没了签约时破釜沉舟的勇气。
就在谢媛惶惑不安的时侯,顾嬷嬷就派人接她去了裴府,这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日。
谢媛心怀疑惑的再次来到裴府,走的仍然不是正门,而是西北角落的一扇小门,进门后,七拐八弯,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顾嬷嬷正坐在屋内等谢媛,见她来了,起身相迎,顾嬷嬷这次态度非常友善,居然与她聊了几句家常。
谢媛心不在焉,她即希望顾嬷嬷快些讲重点,又希望她不要那么快进入正题。
谢媛正襟危坐,顾嬷嬷见状,不再闲谈,“谢娘子,怀孕生子不是件小事,公主的意思是这些时日你最好待在裴府,直到孩子出生,这样,我们也好照看。”
谢媛一惊,“合约中没有这一项,再说,我待在裴府没有理由。”
“合约中最后一条,你没有仔细看吗?”
谢嫒沉默,她当时急要雪参,虽觉得最后一条不妥当,也只能签了。
“至于理由,我已经想好了。”顾嬷嬷慢慢说道:“我听旁人说你懂岐黄之术,经常为邻居免费看病,他们都夸你医术了得。对外就这样说,裴府聘你为女医,专门照顾长公主,如此,也没人会怀疑了。”
“你们把我夫君调走还不够吗?还要让我与自己的孩子分开?”
谢媛毫不客气的反问,她知道裴府怕什么,不就是担心那还没出生的孩子的血脉来源。她们设想的周到,可贺兰决久病体弱,同样需要人照顾。
顾嬷嬷面色依旧和蔼,只是略微加重了语气,“谢娘子,这样做也是为你好,频繁来回走动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怎么遮掩?”
谢媛语塞。
顾嬷嬷趁胜追击,“你若担心孩子,我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奶娘帮你照看孩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用了。”谢媛下意识拒绝,找一个陌生人,还不如李婶照顾妥当。
“即然如此,每六日你可回家一趟,这样总可以了吧?”
“三日。”谢媛要求。
“不行。”顾嬷嬷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很强硬,“六日,不能再少。谢娘子,公主殿下对你已非常优容,不要得陇望蜀。”
她怕要是再与争论,只怕这六日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谢媛默然。
顾嬷嬷满意一笑,她招招手,唤来守在门口的待女,“谢娘子,她叫春桃,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她,春桃,好好服待谢娘子,知道吗?”
“是。”小姑娘应答得干脆利落,配上两颊圆圆的酒窝,很是讨人喜欢。
“顾嬷嬷,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人服待。”谢媛可不愿身边跟着一条小尾巴,时刻掌握着她所有的动向。
“谢娘子,裴府家大业大,光是童仆奴婢便有千人,人多事杂,老身年纪大了,无法面面俱到,让春桃来陪你,也好有个照应。”顾嬷嬷环顾一周,“谢媛子,你今后就住这处院落,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制的,跟春桃说一声就可以了。”
顾嬷嬷早就安排好一切,谢媛发现根本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好了,时间不早了,老身告退。”顾嬷嬷转身离去时,又说:“谢娘子,你准备一下,今晚那位贵人会来。”
这真是个猝不及防的消息,谢媛脱口而出,“我与长公主约定之期在明日。”
顾嬷嬷终于皱起了眉头,“谢娘子,早一日或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迟早都是要面对的。请恕老身直言,该发生的都已发生,雪参你也拿到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再拒绝未免可笑。”
顾嬷嬷这话几乎让谢媛无地自容,她即羞且愧。
她并不是忘恩负义,不守信用之人,可是,与一个陌生人亲密,这种事不是做过一次,第二次就能够习惯的,她没有办法坦然接受,也还没有做好准备。
“谢娘子,那位贵人不会轻贱蹂躏女子,我想,你是知道的,实在无须过于害怕和紧张,你与公主的约定,短则六月,最长不过一年半,时限一到,你就可以离去,裴府决不阻拦。但是,在此期限内,请谢娘子遵守约定,莫要使用拖廷等手段糊弄,结果只会得不偿失。”
“我并没有这么想。”谢媛说。
“那就最好。”顾嬷嬷神色舒展,依旧好言好语,“我让人送饭食过来,你准备一下。”
这次谢媛再没有说什么。
等离得青荷小院有些远了,一直跟在顾嬷嬷身边拂衣问:“嬷嬷,谢娘子即不是裴府的主人,出身又低微,您干嘛对她还那么客气?”
顾嬷嬷是宫中宫女,四十年前随羡阳长公主进的裴府,早已不在奴籍,育有一双儿女,女儿嫁给天都一户极为殷实的人家,儿子在长公主的运作下谋得一官,比谢娘子夫君都还要高一级别,顾嬷嬤这次却对谢媛实在和善,不像平日行事方式。
“公主看重她,我自然也就看重她。”顾嬷嬷目视前方,心无旁婺。
青荷小院虽然僻静,环境却雅致,把谢媛安排在这处院落,这是长公主特意吩咐的,拂衣咬咬唇,又问“那长公主会把谢娘子留下吗?”
想到这种可能,拂衣极其不愿。
顾嬤嬷这时看了过来,她直直的看向她,眼神让拂衣心虚,就在拂衣受不住这目光时,顾嬷嬷说:“拂衣,我们作奴婢的,最重要的是为主人分忧,其余不该管的就不要多管,不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知道吗?”
拂衣很小就被长公主看中,在她身边服待,所闻所见,皆非平常,这养成她心高气傲的脾气,她又天生美貌聪明,渐渐便不太看不上府中那些同为奴仆的丫鬟小厮。
曾有一次,裴牧之来养心堂陪长公主用膳,赞她做事细心,拂衣面上虽镇定,心却狂跳不已。
年轻俊美的世家公子,他的随口一句话,重若千金,让人浮想联翩,那一刻,拂衣甚至觉得自己在他眼中,是与众不同的。
此后,她对裴牧之有关的一切都格外关注,她收集他的爱好、喜恶,也知道府中不少待女,私下都偷偷议论过这位仪容雅致的男主人,其中有些不乏少女怀春的心思。
拂衣笑那些庸脂俗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她对裴牧之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她只是心喜裴牧之不爱任何女人,包括他那位身为公主的妻子。
只是,为什么是谢媛?
裴牧之待她分明不同,若是其他出身高贵的女子也就罢了,可这样一个身份低微又成过婚的女人,却得到了裴牧之的青睐,这让拂衣十分不解亦不平。
谢媛这次没等多久,那个男人来了。
仍同上次一样,她蒙着眼,看不见对方,但她感觉得到,他在注视着她,目不转睛。
谢媛很不自在,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只能这样唤他。“大人?”
“叫我叔玉。”
谢媛沉默。
男子轻轻走过来,坐到她的身旁。
谢嫒的心立刻紧缩起来。
男人并不急着行事,只是问道:“你叫谢媛,对吗?”
“是的。”
“多大了?”
“二十四。”
顿了顿,他又问:“你成婚了?几年了?”
谢媛点头,有些难堪,她有夫君,而她却要背着丈夫与另一个男人亲密,谢媛不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何用意。
谢媛转移了话题,“大人,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裴牧之声音中有明显的笑意,“要我告诉你,我晚上吃了什么吗?”
谢媛迅速摇了摇头,随后,她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气息拂过,男子吻了吻她。
谢媛立刻僵住身子,这太亲昵了。
“阿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裴牧之拉起她的右手,“你不必拘束,也不用自责,作为一个母亲,你并没有做错,母亲为了孩子,总是愿意付出一切的。”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洞悉她的不安与愧疚,予以安慰。
谢媛心尖微颤,有些感动,但同时又觉得这个男人是危险的。
谢媛不愿让他深究她的内心,她说:“大人,天色不早了。”
裴牧之听懂了暗示,不再多说。
裴牧之很温柔,谢媛感受得到,他总以她的感受为第一位,他没有上次那样贪婪急切,而是节奏舒缓的,可她不想体会这些欢愉,这只会让她有愧于贺兰仪。
如此,六日就这样过去,她可以回家了。
谢媛家住天都城北的永宁巷,比较僻静,只有几户人家,她的回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