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世界的还债日常 第84章 凡鸟偏从末世来

听到“遮天”二字，元辰猛然想起自己跳墙的初衷，可不就是为了问清楚，究竟有什么简单法子可以遮天蔽星么。

谁知话题一路走歪，终于还是回到最开始的那个疑问上，不过在获得官方答案前，他还是想先解开眼前的困惑。

“你们都把我说糊涂了，既然烟城是倒悬之城，且无日月之光，怎么会有植物能在城中存活生长？什么烟城柳，果然是杜撰出来骗人的吧！”

丰儿若有所思，给出一个凤姐三人意想不到的解释：“上个月粤海将军给舅太太送中秋节节礼，其中有一盒老婆饼，舅太太特意打发人送来庄子，小红玩笑说老婆饼里没老婆，真真欺人太甚！同理可知，烟城柳未必真出自烟城。”

凤姐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元辰，“我说了你不信，怎么玉京子道长一说你就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出家人等闲不骗人，可他们一旦撒起慌来，必是弥天大谎，效果堪比遮天！”

元辰立时从树后蹦出来，跳脚道，“不许你污蔑道长！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从来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像你们女人家，最爱口是心非，撒起谎来连鬼都能哄住！”

少年神情悲愤，活似个被姐姐妹妹骗光压岁钱里最后一个铜板，却没吃到她们用这钱买回来的糖葫芦的小屁孩！

顶多三岁不能更多了，凤姐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笑了。自己也是闲得，跟个比大姐儿大不多少的毛孩子较什么真！

她放下手臂，柔声细语道，“好啦好啦，算是姐姐骗你好了，世上并无烟城，这树也不叫烟城柳。”

“那叫个什么？还是柳树不是？”

凤姐笑容和蔼，目光迷离：“听过白马非马的故事吗？这烟城柳既非烟雾也非柳。”

元辰握拳鼓腮，差一点点就要暴走，气哼哼道，“姐姐，请你说人话！”

一看就没少被家中姐妹欺负，虽有能力反抗却还是选择了妥协和忍受，这孩子虽淘气了些，本心却很善良。

凤姐看着少年那张和大姐儿眉眼有些仿佛的稚气脸庞，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她绕过鹅卵石，来到树下，仰头看见垂枝袅娜宛若少女腰间丝绦，随风款款摆动。

也不知玉京子刚刚做了什么，这濒临枯死的无心之木竟然回春了！

她手抚其中一根枝条，娓娓道来，“女子常画柳叶眉……也不知是柳叶如眉还是眉如柳叶，这树有枝无叶，恰似美人无眉，因此叫做柳无眉……”

这个叫法比那虚无缥缈的烟城柳，形象具体多了，也靠谱多了，元辰点头，听她迟迟不说下文，便自己给接上了，“哦，原来是叫无眉柳。”

玉京子静静立在树下阴影处，冷眼旁观凤姐鬼话连篇，眼都不眨地将张嘴就来的谎言说成了九分真，元辰那傻小子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丰儿皱眉，她生了一双英气的剑眉，在贾府时特意修剪成柳叶眉的式样，如她刻意收敛起自己锋芒。

也许山庄贴近自然，环境更自由，她的天性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释放了几分。

和元辰不同，她以为，烟城柳这个名字更贴近事实。

事情的真相里，或许写那两首烟城别离诗的人，不是凌云子，而是王老夫人。

等到几人的目光都向自己这边投过来，丰儿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刚刚的猜测说了出来。

元辰双眼一亮，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树干上，“我就说那两首诗有哪里不对，那凌云子是个国师，既然是国师，必然是出家人。出家人看淡生死不恋红尘；出家人挥慧剑斩情丝，绝不可能写下伤离别、愁相思这般情情爱爱的诗文。只有你们女人家才这么别别扭扭、叽叽歪歪！”

他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出家人：玉京子。

“道长，您说是吧？”

除了点头，玉京子能说什么呢？他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拆台，说本尊不是出家人，玉京子也不是我的道号吧。

凤姐面色一沉，乜斜着眼睛看玉京子和元辰，“元辰小哥，姐姐教你个乖：热狗不是狗，老婆饼里没老婆，老子庄子孔夫子，个个都是得道高人，但他们不是出家人。”

剃着大光头的不一定是和尚，可能人家天生头秃，自称贫道的也不一定是道士，或许人家姓贫名道。

所以，千万不要被表相迷惑住。

当然，真被迷惑住，那也是你自找的。

元辰抓狂不已，“什么意思？又是狗又是饼又是人的，姐姐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你能不能说人话！你们中原人怎么这么难搞！#@？！%$￥&2023iamcrezy1024……”

玉京子……

丰儿……

凤姐……

看把孩子给逼得，连中土官话都不会说了，嘴里叽里咕噜各种番邦语言信手拈来轮番上阵。

超长一段语言输出后，少年看着面前懵逼的三张脸，心情终于舒畅了，重新找回优越感，仰起下巴暗自得意：原来你们也有听不懂别人说话的时候！

他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指着这场无谓争辩的焦点，霸气宣布：“我决定了，这棵树从此叫做元辰木！”

这个命名真是简单粗暴！

本来事情已经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却不知丰儿这丫头也不知搭错了哪根弦，忽然冲过去，“啪”地打在少年手腕上。

“我们庄子里的树，凭什么以你的名字来命名？别以为会说几句番邦鸟语就了不起！小贼，告诉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做客就要有做客的规矩和样子！”

玉京子仰头看着与一个时辰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苍穹，蓦然笑了一笑，进入花圃，走了一遍鹅卵石铺成的星象投影图，悄然更改了其中几块鹅卵石的位置。

星光下，谪仙一般的青年方士俯身在菊花从中摘下一朵凤凰振羽，斯人持花而立，垂眸细品花香，一时分不清人与花究竟哪个更美。

元辰和丰儿的吵闹声瞬间远去，周围其他多余的一切存在都像是墨滴入海，消失得悄无声息。

寂寥深邃的虚空里，隔着星河，她和玉京子对面而立，距离似近又似远，安静到极致的时空里，他的呼吸和她的心跳，对彼此来说是唯一的声息和慰籍，无论少了哪一个，都会让另一个陷入永久的孤独。

她听见一个宛如昆山玉碎的美妙声音问道，“你怎么没有心？”

一个像是玉京子又不完全是玉京子的男子回答说，“不，我有心，但不在我的身体里。”

“那，你的心在哪儿？”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他深邃的目光凝成星辰，住进她贫瘠且荒凉的识神海。

“你总是喜欢这样不请自来。”

女子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嗔是喜。

识海关闭，元神重新陷入沉睡，魂火亮起，她睁开双眼，眼波如水，水面上荡漾着一层涟漪。

幻境破了，幻相还在，花与人一起动了，玉京子把那朵凤凰振羽轻轻簪在她发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背后看过去，她像是被玉京子轻柔抱在怀中，说不出的缱绻旖旎。

然而，事实却是，玉京子轻笑着在她耳畔说：“白天人梳头，夜间鬼簪花。警幻已经知道，你就是那个纵火犯，区区一个遮天阵可挡不住她！”

不等她推开他，玉京子已飘然而退，他招手叫元辰，“夜深人静，看完遮天的戏法我们就该回去了，也好让主人家早点休息。”

一听见看戏法三个字，元辰口水仗也不打了，撇下丰儿颠颠地跑到两人面前。

玉京子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少年，关心地问了一句，“口渴吗，要不要先喝一杯水？”

元辰不明所以，看他一眼，“不渴”，答完对着凤姐笑得像朵喇叭花，“庄主姐姐，快拿出皂雕旗，把天遮起来，我看看是不是和日全食一个情形。”

转头又向丰儿作了个鬼脸，“天狗要吃星星啦，你小心被它抓去当点心？”

丰儿狠狠白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凤姐身边。

元辰拉住玉京子的袍袖，用既紧张又兴奋的小眼神紧紧盯着凤姐，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丰儿连他如此，忍不住担心待会天上真会跑出个天狗或天狼，于是也有样学样，大着胆子拉住凤姐左边阔袖。

看过东方戏法也看过西洋魔术的元辰伸出右边衣袖，示意丰儿放开凤姐，“被你这么拉着，庄主姐姐还怎么变戏法，喏，我的衣袖可以暂时借给你。”

凤姐看得好笑，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两只小菜鸡深吸一口气后，连连点头，“准备好了！”

凤姐抬左手掐北帝诀，丰儿看不懂，元辰却是精神一振，眼珠子一动不动。

正在万分紧张之际，忽听凤姐喝道，“水来！”

一根碧色莹莹的葫芦藤从天而降，藤的最上方长着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青葫芦，葫芦下方开出三朵洁白如玉的酒杯形花朵。

葫芦藤大约飞得太快有些晕，降落到地面约四尺高的位置时便停在了半空中，一时有点找不到北，葫芦右侧下方的须蔓向上卷起，人性化地挠了挠葫芦上半身相当于人脑袋的那个位置，像是正在疑惑是谁召唤了自己。

青葫芦从藤上挣脱，兴奋地冲向玉京子，却被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去路，不许祂靠近，葫芦恨不得生出两只手来抱住这根金手指死命蹭紫气蹭功德。

玉京子忍俊不禁，一看凤姐的脸色果然已经黑得不能看了，眼看就要化身喷火凤凰，忙屈指弹开葫芦，“回你少主人身边去。”

葫芦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慢悠悠飞到凤姐身边，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衣袖。

元辰惊叹，“天啦，这葫芦成精了！”惊叹之后又揉了揉酸胀的双眼，“等会儿是遮天呀还是灭火呀，怎么喊水来，难道不该是喊云来或是旗来吗？”

凤姐没理他，将葫芦里的水注入三朵花杯，花杯依次从藤上脱落，三个方向散开，分别停留在元辰三人面前。

“喝吧！”

元辰……

杯中液体清如水，无色无味，但这并不代表无毒无害，“不是，庄主姐姐，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就让我们喝了，别是蒙汗药吧？”

凤姐晃了晃葫芦，“孟婆汤，爱喝不喝！”

元辰哀嚎一声，“姐姐，什么仇什么怨啊，我不过是好奇想看看可以遮天的法门，不至于罪大恶极到再入轮回吧！”

玉京子忍不住扶额，这孩子真是傻到没救了，他以袍袖遮面，喝下花杯中所谓的“孟婆汤”。

空掉的花杯在半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化为星光消散。

丰儿抿嘴一笑，大约是感激元辰先前借袖之举，干杯之前提醒他，“放心吧，汤里没毒，这汤兴许是用来压惊的。”

元辰这才喝了，“姐姐，我还是想知道，这孟婆汤到底有什么蹊跷，为什么你一定要在完成施法之前让我们喝下它呢？”

玉京子负手仰面看天，“法不传六耳，喝了孟婆汤，会让你遗忘这段记忆。”

凤姐表情很有些耐人寻味，没有否认这个解释，只是让元辰蹲个马步。

如果不是有天降葫芦后发生的一幕幕神奇场景打底，而他又没找出魔术或戏法的表演痕迹和破绽，让他怀疑凤姐真的怀有遮天之术，他真宁愿不看了。

“姐姐，你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我需要蹲马步？”

当然是因为你的身高，姐姐我够不着啊！

“爱蹲不蹲，爱看不看！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元辰一边往下蹲，一边嘀咕，“蹲就蹲，小爷倒要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了，我要开始了，听我指令……”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捂住了元辰的眼睛。

“现在，抬手，盖住你们自己的眼睛！”

元辰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贴覆在那双明显属于凤姐的手掌之上，“然后呢，眼睛都盖上了还怎么看你遮天？”

问完，他愣住了，猛然醒悟过来，何必遮天，遮住自己眼睛，让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效果不是一样的么？

亏他以为是怎么个法出鬼神惊的神奇法门，就这？就这！

他放开自己的手，咬牙切齿道，“什么遮天**，明明就是最拙劣不过的障眼法，骗子，大骗子！”

凤姐轻笑，手掌仍旧捂在他眼睛上，翘起的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他的额心，“我之前说了呀，这个法子大多数人都能做得到……

孙悟空对妖怪说他有宝葫芦可以装天，实际上，他只是用旗子把天遮起来一部分而已。我不过是借鉴了他的办法。

毕竟，遮天太难，遮住自己的眼睛却再容易不过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告诉姐姐，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