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和李且言两人前脚走进店铺,脑袋上便传来“咔哒”一声。
一个小木偶人身上挂着根细细的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它穿着一身红灰色的拼接衣裳,脑袋是用木头做的,打磨的十分圆滑。下巴则由一块单独的木块拼接而成,一动一动的像是在说话,方才的“咔哒”声便是由此而来。
小木偶人手上拿着个木头做的小托盘,上面搁着一块红色木牌,写有“二十三”的字样。
“咔哒咔哒。”
【要先取号。】
声音落在李且言和陆凛的耳中各有分别。
陆凛拿过牌子,冲着小木偶人说道:“谢谢。”
小人偶眨了下眼睛,嘴巴发出“咔哒”的声响。
【不客气。随便坐。】
“好有趣的小玩意儿啊。”李且言看着小木偶人顺着那根半透明的丝线又升了上去,不由得感叹道。
陆凛回头看了一眼,小木偶人此刻已经四肢舒展地趴回门框上了,四肢有些不成比例地长,红灰色衣裳的背面是全黑的,脑袋上戴着的兜帽绘有白色纹路,像是只悬在屋角的蜘蛛。
两人在屋内寻找可以坐的地方,路过方才在门口看见的黑色小土狗,眼睛上方有两个白色的斑点,人模人样的趴在一个椅子边呼呼大睡。听见有人走近,小土狗懵懂地睁开眼睛,除了憨气还是憨气。
“糟糕!我被攻击到了!”李且言捂着胸口有些痛苦地说,“它在用它的小狗眼攻击我!”
说着,李且言走到小土狗边上,非常礼貌地问它身旁的女人:“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女人抬眸看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下狗:“你问他自己。”
俨然是一位十分尊重狗狗意见的主人。
李且言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蹲到狗狗面前:“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小狗二话不说以摇尾巴来回应,李且言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之后一直到找到位置坐下都还在感慨对方手感之好。
陆凛一直观察着这房间里的人,他们似乎对陆凛两人并不感兴趣,有些着急有些愤怒有些悲伤,神态各异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偶尔有两个在聊天,内容也都是些“你从哪儿来”“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寻常话题。
而那个好像赵怜的人也坐在众人之中,和顺天府所说的不同,她既不像被吓傻了,神情也不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翻弄一下衣角,像是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陆凛看了看自己身旁坐着的小姑娘,她个子小,坐在椅子上脚便够不着地,翘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就是模样有些脏兮兮,头发乱七八糟的没有梳起来,干瘦的手腕从破旧的衣服里伸出来,嘴里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曲调。
在她四处观察的时候,李且言也没闲着,她决定先从身边的人入手,打探一下这家店铺究竟是做什么的。她歪头小声问身边的小姑娘:“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姑娘眼睛动了动,但却没有搭理她,只是默默地往反方向挪了挪。
李且言见状转头就对陆凛诉苦:“凛凛,我看起来那么凶吗?”
“没有,你不凶。”陆凛淡定地安抚着李且言:就是问话方式特别像一个骗小孩的坏蛋。
陆凛从怀里掏出一块饴糖递到小姑娘面前,“这是给你的报酬,回答我个问题。你们在这里等什么?”
现在的小孩子懂事都早,比起单方面的关心,还是实际的交换比较符合他们的需求。
小女孩“嗖”地一声将糖拿走塞进嘴里,头也没回,奶声奶气地回道:“我在等里面的爷爷给我糖吃。”
吃糖?里面的爷爷?陆凛和李且言面面相觑,什么糖这么好吃?一屋子男女老少都等在这儿,还要排号。
【我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让她把房子给我弟弟,她带着闺女回她娘家去。】
陆凛的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音。
她对声音一直很敏感,绝对不会记错,这个就是刚才说“来了来了”的十六号。
如今虽然看不见十六号,但她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也就是说,这位十六号,是个邪祟。
十六号在里面侃侃而谈:“我平日里对她很好的,我一个月就赚一百个铜板,我分她五十个。她又不用出去种地啊养蚕啊什么的,只要在家里照顾好我爹妈和弟弟,再给我生个儿子就行了。结果她和我闹什么?说我给的少了!我一个月辛辛苦苦,分她一半,分的少吗?!别和我扯什么她还要买菜买肉。我还是个男人呢,我连出去和人家喝酒都抠抠搜搜的。你说要不是她和我吵,我能心情不好喝那么多酒吗?不喝这么多酒,我是不是就不会掉进井里了?如今好了,我身为家里的长子长孙竟然没了,那我家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给我弟弟?不然我们家的香火怎么延续下去?”
陆凛听了片刻,转头对李且言说:“慢刀子割肉确实还挺恐怖的。”
李且言对此表示肯定:“尤其是明明有皇上,他们却仍然觉得自己家有皇位要继承。大逆不道!”
接着传来一个老者的说话声,想必就是小姑娘所说的爷爷,“你这个愿望有点难,你去隔壁房间等一会儿吧。”
“哎。”十六号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这么难呢?你说别的都能有个妖域,在里面呼风唤雨。我要求也不高,来的人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留下银子和酒就行了。怎么我就没有妖域呢?!”
“妖域的形成是有一定要求的。”
十六号冷哼一声:“我哪里差了?我一个月能赚一百个铜钱呢!我可是我家的长子长孙啊!”
随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那个漂亮的青衣女子又走了出来,喊道:“十七号!”
只见之前被他们撸过的那只皮毛柔软的黑色小土狗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毛,四条腿还有些不适应似的,顺着拐走了进去。
“原来它是自己来的,怪不得边上的人让我问它呢。”李且言惊叹道:“这狗好厉害,它竟然能听懂别人叫号!我之前还听说有些狗能替主人卖菜送东西收衣服呢。我不管,我一定要养一只狗!”
陆凛:回想一下罗家庄里李且言的一系列发言,也怪不得她不怎么怕,超绝钝感力了属于。
刚才进来这样的感觉还不是很明确,现在陆凛可以肯定,这屋子里就没几个正常人。但也并不是罗家庄那样凶险的地方,比如刚刚的十六号就说自己没有妖域。
以前真的有这么多邪祟吗?陆凛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就像黄鹂所说,因为自己沾染的【愿力】和【气】太多,所以才更加频繁的遇到他们?
但此时此刻,她感觉相较于这些邪祟,自己更像一个听墙角的坏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传来新的声音:“汪汪汪汪汪汪汪——”
陆凛能听见邪祟说话,不仅仅是距离会更远一些,还有一个特点是她能听懂不同物种的说话内容。比如黄鹂鸟叽叽喳喳,哪怕是夫人也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但是陆凛却能跨物种交流。
如今狗子的汪汪声就在她的耳边化成男孩的声音:“我够不着挂在厨房里的咸肉!好难受!那个味道一直在我鼻子边上绕啊绕啊,好香好香,我要疯了!想吃那块咸肉!”
“知道了。”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去隔壁的隔壁等一会儿。”
青衣女子快步走到门口,冲趴在屋顶上的小木偶人招了招手,待小木偶人落下来后轻声同他交代了几句。小木偶人甩了下身子,扯断身后的丝线,顺着青衣女子推开的门缝缝隙蹭了出去,“科咔哒咔哒”地跑远了。
李且言简直要为眼前的这一幕鼓掌:“太神奇了!”
青衣女子随即转过身喊道:“十八号!”
赵怜平静地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换当两年的官儿,母亲知道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我们商量好再过两天就一起走的。结果他知道后竟然要把那个人害死,母亲前去阻止,他竟然……】屋子里面传来了愤怒的声音:【我可怜的少年郎,他竟然被扔进了河里,如今身子埋在淤泥之中不见天日。我可怜的母亲,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必受此磨难。】
“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把【愿力】都给了你,就会产生一定的问题。”老者停顿片刻,说道:“我们会先试着把你的少年郎从河里挖出来入土为安,看看有没有用。至于他……我们也会想办法去跟踪,但估计很难。因为你那边人还活着,所以暂时也不能放你在京城里走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问题。阿青,你给她找个房间先住下。”
赵怜的诉说让陆凛对赵庄案的前半段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他没有死”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按照赵怜的说法,这个“他”应该指的是赵庄,可赵庄却是确确实实已经死了的。
“十九号!”
坐在她们旁边的小姑娘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着青衣女子快步走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想吃糖,本来是很想吃的,但是外面好心的小姐姐给了我一块,所以现在不是很想吃了。】
老者沉默片刻:“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姑娘想了想又说:【现在开始想妈妈了,妈妈会给我梳头发会给我擦脸的。】
老者:“小孩子就是一会儿一个想法。你等等。阿青!阿青!你给这个小姑娘梳梳头发。”
阿青怒道:“忙着呢。丁号房的那块砖又开始折腾了,都快把隔壁的脑袋给砸破了!”
“放着你吧,一会儿是不是又要变个新的想法?”老者长出一口气,对着外面喊道:“有没有会给小女孩梳头发的?!可以愿望打半折!”
李且言闻言笑出了声:“这儿的人还挺好玩的呢,莫不是以为自己是神佛,竟然还能实现愿望。”
然后她就看见陆凛站了起来,“我会。”
李且言目瞪口呆:……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也跟着站了起来:“对!她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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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