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动手试试 第4章 第 4 章

科大医学院的院庆盛大而隆重，不到百米就有庆祝横幅，挂在道旁的法国梧桐上。

萧君阳很喜欢这些梧桐树，高大、粗壮，枝叶肆无忌惮的向上伸展，在下面挡出一路的阴凉。从校门口到食堂很长的一条路，基本都被梧桐叶覆盖。

暑气渐消，斑驳的光点从树冠透下来，洒下一地柔和的金黄。来往的学生不少，年轻的脸庞上都像带了光，让人的心情跟着舒畅。

学校有迎宾的专用车，但萧君阳和两个同学一起，步行走了进去。

毕业多年，很多人早就不联系了。但学校的记忆是共同的，再见能聊起来很多事情，彼此之间不算太生疏。

“你真是闷声干大事啊，”□□揽着萧君阳的肩膀，对身边几个人说，“这几年都悄无声息的，一上来就干了个大的，九药那么大的企业你都吃得下。”

□□是他同班同学，曾经还是室友。性格大方开朗，眉清目秀很显小，跟萧君阳关系不差，不过他大二就去国外做交换生，两人联系见少。

“都是集团在后面撑腰，我哪有那么财大气粗。”萧君阳一贯谦虚，也不吝啬于夸赞别人，“倒是你啊，一回来就进了体制内，前途无量。”

“别互捧了，咱们这学院，哪有弱的。”旁边有点微胖的同学出声，“我听说有一个学神，一年修完了两年的课，大一结束就出国了。”

“阳照安嘛，谁不知道。”□□说道，“我在美国还见过他，人家出国也照样一个学神，跟我这种混时间混学位的不是一挂的，不过他太厉害了，名声在外，我们学渣圈子里，也有他的故事。”

□□说完瞟了眼萧君阳，有些不太好在他面前说这些。当年萧君阳来到科大入学后，就到处找阳照安的踪迹。只是阳照安已经出国了，萧君阳大二转了专业。

□□那时候就觉得两个人可能发生过什么，不过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萧君阳没有找到人，说不定早就忘了。

萧君阳侧头看着他，紧抿着嘴唇没问出来。不过好奇的不止他一个，旁边的胖哥比他更八卦：“什么故事，是不是有个跨国恋女友？”

“想象力还得是我们胖哥，不过阳照安更传奇的是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感觉出论文上各种刊的速度比我们写作业还快。”□□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萧君阳一把，“不过都传说他有个男朋友，我没见过。”

萧君阳被拍的一惊，或许心里早就有这种猜想了，他狼狈的垂下头，避免接触任何人的眼神。

“你是不是知道？”□□不给萧君阳躲避的机会，“我可记得你大一还到处找阳照安，后来联系到了没？”

萧君阳蹙了下眉心，无关的人面前他可以装的天衣无缝，可□□毕竟见过阳照安，他急忙否认：“我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

□□这下就无所顾忌了，继续说：“今晚学院有院庆晚会，说不定能看到他，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他的神秘男友。”

“同性恋啊？优秀的人就是厉害，谈个恋爱都这么出人意料的。”胖哥在旁感慨，“像我们这种普通的，都只配找个女朋友。”

“说的好，我下次见你女朋友帮你转达一下。”□□笑着说。

胖哥叫姚智，跟他俩同一届，但不是同专业的。有一个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女朋友，是很让人艳羡的关系。

两人毕业后在医院呆了几年，后来自己开了私人医院，这几年也小有名气了。

相较而言，医学院面对的人间万象不胜枚举，生老病死哪一个都有足够令人心惊的分量。比同性恋这个事复杂多了，听进耳朵里也没有太惊讶，随便开开玩笑就过了。

萧君阳不一样，他本来就心思重，很多情绪都不会外漏。一个人在悄悄琢磨什么的时候，就会让自己看起来很沉闷。

科大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萧君阳还记得当初怎么看着一对对情侣肖想阳照安出现的样子。他喜欢这里，又害怕这里。他渴望见到阳照安，又害怕他跟他男友一起出现。可是如果是阳照安不是一个人，萧君阳也未必能当得起一个第三者。

到了院庆晚会的时候，很多人围上来向他打招呼，有学院的教授领导，难得一见的校友，还有尚在读书的学弟学妹。

每个人都很热情，那些青春洋溢的表演让这场晚会足够热闹。

萧君阳像忽开忽灭的灯，跟人寒暄的时候明亮闪耀，无人打扰的时候就黯淡下来，盯着某一个点发呆。

看到阳照安上台讲话的时候，萧君阳像是终于被电光击中，激动和震惊一起涌向他。他把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失神的望着演讲台。

阳照安走路大步流星，他身高腿长，脚步迈得从容又倨傲。偏偏这样的人，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眼尾有一颗小痣。斯文里透着狂傲，从容里有多了点不羁。这样的人，走到哪都会是焦点。

在阵阵掌声和感叹里，萧君阳浸湿了眼角，他渴求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聚光灯下。

虽然大一结束就出国留学，但阳照安有科大的双学位，作为优秀校友代表和特殊引进的高端人才，被邀请上台并不让人意外。

“这比以前可帅多了。”□□在他耳边说，“那时候他没戴眼镜，估计是做实验做太狠了。”

萧君阳对他这么多年模糊的想象，终于有了具体的样子。璀璨的灯光下，阳照安穿着西装显得挺拔英俊，银边眼镜又衬得他斯文又矜贵，张口又言语诙谐、妙语频出，比萧君阳想象中更加光彩夺目。

他的视线在礼堂里逡巡，尾声留的漂亮又出人意料。

“当然，医学自有它探索人类本身奥秘的神圣性，但是将来准备做医生的同学们，还是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阳照安微笑着总结道，“我们的职业没有加班豁免权，更没有休假优先权，但我们始终有在病人的处方上留下自己艺术签名的权利。”

台下掌声雷动，阳照安鞠躬致意后回到台下落座。位置在萧君阳右边，中间隔了七八个人的样子。

萧君阳连心跳都被他的脚步打乱，愣愣的看着他走下台。

学院的晚会还在继续，舞台上换了别的表演，萧君阳却无心观看。他压着靠背向后，视线越过中间的几个人，去看阳照安那边的动静。

□□侧过脸，凑近了笑着说道：“眼光真不错。”

萧君阳抹了把额头，没有回话，眼神继续看向那边。阳照安正跟身边的人附耳聊天，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萧君阳看得出，他们聊的很有兴致。

没多久有胸前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过来，在他身后指着活动厅门口说了什么。

萧君阳回头，看到门口有位少年，身高体长，穿着着帅气蓬勃，正朝阳照安挥手。

阳照安跟身边的人打声招呼，便起身向门口走去。两个人一起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萧君阳拧着袖口的手终于松开，他跟了出去。

活动大厅外面来往的人很多，道旁立着不少旗子，在灯光下迎风招展。

萧君阳还是晚了一步，阳照安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在自己额头的头发上胡乱抓了一把。避开人群，准备一个人去湖边走走。

湖边的夜晚比他想象的热闹多了，夏日的这里凉风阵阵，湖水翻涌，是约会最好的去处。三五成群的学生，或是相拥而立的恋人，像路边的樱花树一样排在岸旁，保持着默契的距离。

萧君阳走了一会儿，很久没回学校，可一回来感觉到的依然是孤独。这里吹风的都是成群结队的学弟学妹，容不下一个独自行走的人。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从南边的小径走过去，准备回活动厅。

这条路人很少，灯光昏黄，看东西不太真切，但空气里有阵阵花香。

萧君阳怕黑，尽量走在路灯下。然后在一团茂盛的花丛后面，听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阳照安商量的语气说道：“在学校见也不合适，你爸日理万机的，今天这种日子哪抽的出空见我，要不改天我去家里拜访？”

旁边的人还在坚持：“择日不如撞日啊，是我爸让我问问你的，他早就知道你了，肯定抽得出空见你。”

这难道就是他的男朋友吗？萧君阳只能看到对方一个头，但心里开始臆测，或许他们要见家长了。

他停在花丛这一边，感到一股从头顶浇下来的寒意，身子不觉抖了抖。然后指尖传来的灼痛，让他惊醒。

“嘶！”萧君阳手忙脚乱的扔掉烟头，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又抬脚踩灭那点火星。

他垂头吮着中指的伤口，没注意到花丛后边的人，已经站在了他对面。

“哎，这不是前两天新闻上那个……”阳照安身边的人像是在努力回忆，“萧君阳！你是萧君阳吧？”

萧君阳视线定在没有吭声的阳照安身上，呆呆的点了点头。

“还真是你！”那人拍了拍阳照安，“你俩是师兄弟啊，他也是科大医学院的。”

萧君阳抿了抿唇，对着阳照安显得迷茫又热切，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他师兄。

阳照安哂笑了一声，伸出手说：“师弟是吗？你好。”

萧君阳惯用右手，忘记了中指上还有烫伤，习惯性的伸出右手：“你好。”

阳照安自然不会放过他，一只手握的又紧又狠，甚至还拧着搓了几下。

萧君阳安静的忍受着皮开肉绽的感觉，沉着眼避开那道审判的视线，看着被揉虐的右手。

“你俩……是不是认识啊。”旁边的人看他们手握了半天，忍不住开口。

当然认识，可萧君阳自觉的想，或许不该给别人添麻烦？

萧君阳摇了摇头：“不认识。”

“当然。”阳照安几乎同时开口。

萧君阳垂下头，抿了下唇，为这莫名其妙的，令人痛苦的默契。

旁边的人发蒙，看着两人松开手，自己伸手递向萧君阳：“你好，我是迟辉，阳照安的师弟。”

迟辉比萧君阳高些，几乎跟阳照安一样的个头，两个人站在一起，也很登对。

萧君阳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了勉强的笑。他礼貌介绍自己，知道他们还要去见家长，自觉的先行离开。

阳照安没有挽留，也没有跟着他一起离开。看着那道背影，目光里带着狠厉。

迟辉继续之前的话题：“到底去不去？你在省院干的不开心，去科大附院多好啊，我爸好歹是个副院长，吴叔的身份也摆在那，他说话肯定有用的。”

阳照安依旧没有收回视线，迈着脚步冷冷说道：“我去见也是作为晚辈谢他好意，不代表我就会答应去科大附院，你别想让我去帮你挡枪。”

迟辉说服不了阳照安，转身回去找他爸复命，阳照安自己回了活动厅。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阳照安自觉也没有多久。可等他回到活动厅的时候，才发现萧君阳早就不在了，连同他身边那两个人。

阳照安跟人打了招呼，自己离开活动厅。带着难以发泄的愤怒，一脚踹开了脚下一个矿泉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