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安岭当工人[七零] 第11章 第 11 章

杨真睡不着了。

她犹豫两分钟，还是穿好衣服，悄手悄脚出门。

招待所大厅墙上的时钟已经划过十一点，夜深人静。

路过前台见赵明畅已经趴在桌上睡着，她没惊动对方，拿上前台的备用手电筒，直奔公厕后面的垃圾堆。

招待所这边的垃圾除了春秋天草木干，5 级风以上不许生火的日子，平时都是攒几天进行集中焚烧处理。

好在今天的垃圾不多，还没有烧。

杨真踩着满地陈灰和垃圾，很快找到那个红黄色的大港烟盒。

还算比较干净，没沾上什么奇怪的粘稠液体。

她用手绢包着捡起来，先看了看，又忍着嫌弃闻了闻，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但她也没有因此打消怀疑。

大兴安岭的冬夜冷得刺骨，哪怕今夜没有下雪，那寒风依旧吹得人心肝脾肺都是凉的。

杨真哆哆嗦嗦把烟盒暂时揣兜里，打算回去再研究。

路过厕所顺便进去一趟，免得等会儿睡前还要出来受罪。

整理腰带时，杨真突然听见厕所墙外传来清晰的‘滋啦——’一声响，紧接着，是男人几不可闻的一句低低咒骂。

她瞳孔一缩，立马关闭手电筒。

黑暗里，杨真屏息，低头朝自己的右脚看去。

她很清楚刚才墙外那声粘不拉几的‘滋啦——’是鞋底在稀泥路上打滑发出的动静。

因为刚才她去垃圾场时也滑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地下，现在右脚鞋边还全是黄泥。

有人往垃圾场那边去了！

杨真有很强烈的直觉，外面的人八成是那个陈调材员。

这么晚了，他去垃圾场做什么？

今晚她去找赵明畅聊天时大概八点，赵明畅说过，在她之前陈调材员也曾问过招待所大门撮箕里的垃圾去向。

如果陈调材员误丢了东西，应该趁早去翻垃圾堆，而不是等到夜深人静，偷偷摸摸走这一趟。

除非，他要找的东西见不得光。

杨真下意识按了按装烟盒的口袋。

会是为了找它吗？

对陈调材员而言，这个大港烟盒应该完全不重要，不然也不会随意丢掉。

为什么又突然在意起来？

杨真猜测，是不是因为傍晚两人在招待所门口碰见时，她表现出来的对未来‘拍卖品’的额外关注，引起了对方的……

她脑海里蹦出一个词——警惕。

这事越是掰碎了想，越觉得可疑。

杨真大气不敢出，在黑黢黢的厕所待得都快腌入味了，才隐约听见墙外有刻意放轻的脚步走过。

又耐心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她小心翼翼探出头四下环视，确定没有异常后，提着心往招待所大门走。

想到里面可能有可疑分子，自己或许还在那可疑分子面前挂过号，杨真脚步如有千斤重。前面的门洞仿佛不再是普通木墙，而是被妖怪施展障眼法的血盆巨口，让人隐隐生出不安。

最终，她咬牙转身，逆着北风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跑去。

*

牛头沟。

冬夜里的凌晨，工区与屯子早在群山怀抱里睡熟。

唯独森林中队门岗里的值班森警仍瞪着困困的眼，往铁皮炉子里扔树棵子。

不时还拿火钳子捅咕几下，把炉子烧得红旺旺的，确保这一方小小天地的温度。

坐的久了也烦，森警百无聊赖站起来活动筋骨。

突然，看见黑暗里有一束光朝自己所在方向奔来。

三分钟后，睡在宿舍里的周见川被一阵急促拍门声叫醒。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在办公室见到冻得满脸通红的狼狈女同志时，周见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错愕。

因为值班森警给他说，来的年轻姑娘自称是他妹妹。

他还真有个不到二十岁的妹妹。

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匆匆穿衣服跑下来，结果见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先看看这个。”值班森警已经出去了，确认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杨真急急掏出手绢，露出里面的烟盒：“看它有没有古怪。”

半夜藏头露尾来访，什么东西能有她自己古怪。

周见川隐晦打量杨真一眼，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大半个月过去，对她的最终审查结果已经出来，确定她是杨真本人无疑，既没有在北上路上被人掉包，也没有除消费习惯不符外的其他异常。

他们这边昨天刚放松对她的监察，没想到她又有奇奇怪怪的举动。

以不变应万变吧。

青年沉默接过那烟盒。

外表很普通，没有任何异常。他又凑近闻了闻，好像也只是普通的烟草残留味道。

“你们队里有警犬吗，最好让它来辨认一下。”杨真心里急，没忍住提议。

言下之意让周见川挑眉，他正色道：“你先说下情况。”

杨真言简意赅说了今晚种种。

平心而论，面前的女同志叙事清楚，可周见川却是听得满腹疑窦，心思百转。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

他们这种边境地区的森警常年和各种潜入林子里的犯罪分子与预谋犯罪分子打交道，他的职业嗅觉比普通群众杨真更敏锐。

按照杨真所述，陈姓调材员确实可疑。

他暂时按捺住对杨真的疑虑，留下一句：“你先自己坐会儿。”

拿上烟盒快步出去了。

很快，杨真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沸腾的狗叫，估计能有三五只狗在汪汪嗷嗷。

再然后，院子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紧接着是启动车子的声音。

杨真从接二连三的动静里，隐约猜到了答案。

那个烟盒真的有问题！

她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后怕。

正当她恍惚时，办公室门口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紧接着，笑容淳朴的布和端着一个大搪瓷缸走了进来。

“杨真同志，怠慢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来，喝点水暖暖身体，这一路跑过来冻坏了吧。”

杨真吸吸鼻子：“谢谢。”

这一夜过得提心吊胆，感官都迟钝不少。她双手在搪瓷缸上捂热，然后再去捂自己冰到发疼的脸颊和鼻尖。

“嗐，该我们给你说谢谢才对。”布和声音爽朗，两个指头做了个插眼的动作：“你这是火眼金睛呀。一个字，利！”

杨真摆摆手：“碰巧了。”

其实不是碰巧。

她在现代的父亲是jd的帽子叔叔。

爸爸知道因为自己的职业特殊性会给家属带来不确定的风险，所以休假时会有意无意多教她一些。

希望她有基本的自保能力与辨别能力。

毕竟很多犯罪分子喜欢从家属下手，拉人沉沦。

哪怕爸爸已经去世多年，留在她身上的烙印依旧清晰。

她很注重自身安全，警惕心也很强。

再加上前段时间在小火车站发生过被人浑水摸鱼塞纸团那事，她虽然没深究，但有一根弦一直绷着。

今晚陈调材员正好拨动了这根弦。

“别谦虚，你这次可能立了大功，我们队长已经带队过去抓人了。”布和说着，像是佯装无意提到：“欸对了，我刚听值班岗哨讲你自称是我们队长妹妹，为什么不直说你是来举报的？”

“呃……”杨真有点尴尬，硬着头皮说：“我怕走露风声。”

那个陈调材员和林场的姚调度明显关系匪浅，万一他还与其他林场领导有联系呢，那牵涉的人可就太多了。

一旦提前走露风声保不齐会闹出大乱子。

事以密成，言以败泄。

她不确定森警中队这边是不是和自己一个想法，下意识先选择了掩饰身份和来意。

布和听完她的顾虑，“嘿嘿”笑了声，又冲她竖大拇指。

保密意识还挺强！

两人又交谈一阵。

杨真其实能察觉出布和有意无意在试探自己。

心里无奈极了。

陈调材员这事完全是因为她好奇多瞅‘拍卖品’烟盒牵扯出来的。

但她根本没办法对森警同志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随手丢掉的普通烟盒这么关注在意。

森警同志们才不会信她所谓的“没见过那个牌子，好奇多看两眼。”

算了。

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布和按照自家队长交待套完话，临走前给杨真找来一件军大衣：“我们队长待会儿可能还有话要问你，你今夜暂时不能离开，委屈你在办公室将就将就。”

杨真理解点头，配合办案是应该的。

她裹着军大衣，起先还很清醒，目光炯炯盯着窗外，等着森警中队的车回来。

她想知道他们此行的收获，毕竟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力。

可是干等的时间过得太慢，她连打几个哈欠，不知不觉趴在办公桌上眯了过去。

*

凌晨三点过，一行人悄无声息回到牛头沟森警中队。

周见川先让副队长余永贵把罪犯带进去仔细审问，自己则招呼同行过来的红光林场魏书记去办公室说话。

今夜收获不小。

通过这几小时的简单调查，不仅挖出调材员陈进用du烟控制姚调度，还发现他借由调材员身份为掩护，有意识地深入接触红光林场招待所里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调材员。

时间太短，陈进具体想利用这些渠道做什么，暂时没审问出来。

红光林场那边还有多少人涉案也尚不明晰。

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森警想要把人一网打尽，还需林场的全力配合。

双方领导自然要提前通个气。

留在队内坐镇的布和闻声出来，看见魏书记立马端正敬礼：“首长好！”

从前在部队时，魏书记就是对他颇多关照的老领导。

近来两人同期转业，又碰巧分到了同一个地区，关系自然更加紧密。

魏书记心里装着事，没心思和老下属客气寒暄，三人进了办公室便直奔主题。

正事说完，布和又向周见川汇报先前试探杨真的结果。

“她挺配合的，有问必答。当然，疑点还是有的，但……但这事过于离谱了……”布和撸了一把寸头，苦恼得要命，他还是头次遇见这种情况——被审核对象举报了一条大鱼。

那这杨真同志究竟算可疑分子还是英雄群众啊。

总之，轻不得重不得。

“我根本不敢太深入求证她身上的疑点，怕她察觉了伤心，也怕我会忍不住半夜爬起来大嘴巴子扇自己。”

话落，本来挺严肃的三人都笑了。

确实离谱。

笑过，布和正经不少，正色提起：“还有件事，据杨真同志反映，之前在小火车站，有人试图趁乱给她塞疑似纸团的东西，就我们捎带她回山上那天。”

*

小火车站那事无凭无据，之前杨真没想过要报告给森警。

今晚这一出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

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离危险这么近。

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这个时代边境地区所隐藏的风险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以至于她不敢再轻易忽略那些看似不起眼但透着诡异的小事。

“那天你还遇见过其他异常情况吗？”周见川给杨真的搪瓷缸重新添上热水。

“没有。”杨真刚被叫醒，没睡好的双眼还迷离着，裹着军大衣显得人有些呆，话却答得肯定。

因为她自己私下已经复盘过好几次。

周见川闻言微微颔首：“这事我们会查，你最近也注意一些。”

“好，如果再有人偷偷摸摸来找我，我一定第一时间汇报给你们。”杨真打起精神，顶着一张能宣誓入*党的严肃脸保证。

周见川微哂：“我的意思是让你注意安全。”

说起这个杨真可不困了。

这世上没人会比她更在意自己的安全问题。

她捧起搪瓷缸喝了一口，乌溜溜的眼睛期待望向对面的青年：“周队长，你们队里会给我发奖励吗？”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含蓄而内敛，周见川还是第一次遇见主动讨要奖励的人。

他饶有兴致挑眉，好奇这位行事古里古怪的女同志想要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道：“案件尚处在调查阶段，得保密，暂时不能对外公开奖励你。”

“我不是要荣誉。”杨真赶紧摆手：“而且，就算案件查清了，我也不希望你们对外公布是我提供了消息。”

红光林场这次肯定要进去一些人，如果被那些罪犯家属知道里面有她的事，往后说不定会对她打击报复。

周见川并不意外她的选择，继续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那你需要什么？只要合理，森警中队这边会尽量批给你。”

“我想请你们帮我解决一下住房问题。”杨真大大方方说：“我现在住招待所花费太高了，所以想在你们森警中队附近找间房子，这样不仅省钱还安全。”

周见川：“……”

省钱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差点又要控制不住犯职业疑心病。

周见川赶紧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毕竟这位女同志已经用行动证明过清白，再处处把人往坏想就不合适了。

他微微颔首表示：“可以。”

青年因熬夜略显沙哑的嗓音听在杨真耳中如闻仙乐，顿时笑弯了一双眼睛，心情特别好地说：“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啦，周队长，请多关照～”

飞扬的尾音像羽毛在挠耳朵。

周见川端起搪瓷缸喝水。

早在确定自己立功时，杨真便想好了该争取什么奖励。有功当然要及时受禄，不然过期作废。

请森警中队解决住房，请红光林场解决工作。

这是目前最困扰她的两个大问题。

如果能一次性解决，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所以在回林场的车上，发现林场的魏书记坐在副驾驶位，她再次主动出击了。

这次得到的答案让她挺失望。

不过，还好有点意外收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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