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想起 第2章 第 2 章

纪宥来到工位上准备工作时，昨天请假的张星扬本和于黎在聊着天，突然把目标对准他。

“纪哥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睛红红的，要不要试试我亲自研发的抗疲劳眼药水，保证药到病除哦~”张星扬是最晚进组里的，也是组里最小的。性格使然，大家都拿他当组里的吉祥物。而张星扬也有个究极爱好，就是研制药物并进行推销。

比如说他刚刚还跟于黎推销着他自制的一款美容养颜保湿水，下一秒又无缝衔接对着纪宥进行推销眼药水。

“不用了，谢谢你。”纪宥在醒来时也注意到了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当他只归结为可能是做梦时梦见了什么，并且忘记了，他也没花心思去想起这些事。

“你前天没事吧？休息得怎么样？”纪宥尽着同事之间得的情谊，关心了一下张星扬。

“纪哥不用担心的，我跟你简单描述下当时的场景啊。”张星扬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跟纪宥讲起了当时的事。

“我当时跑着，突然来了辆车要把我掳走，我一个用力就把对方拽下来……”

纪宥当时听张星扬讲时觉得很有趣，但他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比如现在，他被绑在车里，动弹不得。四周一片漆黑，偶有两个声音交谈，他只听得见“活的”“交差”“拿钱”一些字眼，但这也足以让人判断出自己是被绑架了。

纪宥随机挑选了一条回家路，本应该警惕的他在看到一只小土狗后放松了一些，然后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面包车给拽了上去。

闻到□□味道的那一刻，纪宥想的是张星扬在跟自己展示完他的光辉事迹后，万念灰在办公室里说的话。

“这会是一人一次的绑架体验卡吗？”万念灰幽幽地说。

于黎听完后哈哈大笑，组长何彬拿这报告过来拍了一下万念灰的脑袋。

“你可闭嘴吧我的好组员。”

而现在，纪宥只想对万念灰说：我谢谢你啊。

纪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让绑匪发现他已经醒来。他迅速思考着自己可能逃生的，可就在他思考的时间里，陡生变故。

他所处的车突然收到巨大撞击，纪宥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巨响，就被跟随车一起翻滚，落地。

“咚。”好像是很大一声，其实只是发生在纪宥的脑内，他下落时脑袋撞到车顶的凸出来的一部分，忍过初阵的疼痛之后就是眩晕。

纪宥感受到有人把他从车里拽出来，动作非常粗鲁，他被血糊住的耳朵勉强能听见对方说：“前面两个都死了，省事。”

他又听见对方说：“手可真难看，不过没关系，能说话就行。”

手？

纪宥的视线缓慢移动到自己垂落的双手上，右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左手的状况就有点惨烈了。

他的整条左手手臂被碎裂的车窗玻璃扎得到处都是血，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只是这一幕似曾相识，纪宥的头骤然痛了起来，他已然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

绑他的另一波人见他微微挣扎，便掰起纪宥的脸，只见纪宥睁大着猩红的眼，目光却没有聚焦。

“撞傻了？”

没有回答。

纪宥的意识是错乱的，他一会儿看见一幢破旧的孤儿院，一会儿又看见巨高无比的连绵树林；一会儿听见有人说“你快走”，一会儿又听见有人说“伤了脑袋可别把我忘记了”。

他明明没有张嘴，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不能睡，睡过去就会把你忘记了。”

把你…忘记了…

左手手臂上传来的疼痛硬生生把纪宥疼醒，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沉沉的天空，他闻到了海水的咸湿的气味，感受到自己正躺在满是碎石的地上，还有一个人踩着他受伤的左手，俯身对他说：“醒来了？”

纪宥目光扫对方一眼，没发出声音，对方不以为然，踩着他伤口的脚却一直在用力。

是第一次绑架案绑走他的人，他被打晕过去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人的眼睛，纪宥的记忆犹如刚刚见面一样，那一次的体验又被他感同身受着。

遭殃的又是左手。

纪宥即使是疼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把布置SCE峰会的系统密码告诉我。”来人不废话，见纪宥依旧不肯说话，拿起匕首就往他的左手上划，利刃割过血肉模糊的手腕，纪宥闷哼一声，浑身疼痛的身体都忍受不住的挣扎起来。

“说。”那人下手没有留情，举起匕首想要刺穿他的肩膀。

就在匕首快要没入的一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踹翻了想要折磨纪宥的人。

没有废话，两人瞬间扭打起来。

纪宥躺在地上，他的旁边就是沿海的悬崖，他想要努力分辨出来者是谁，可是他的记忆力并没有对方面容。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还有完全抬不起的左手，也跟着瞎热闹似的剧痛起来。

纪宥的脑海里有东西想要冲破桎梏，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正在打斗的两人这边。

“飞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走狗。”话音落下，这人就被名为“飞燕”的人打了一拳。

“说我是狗，你不觉得你才更像吗？”“飞燕”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不断说着挑衅的话，“黑犬，人如其名。”

“你给我去死！”“黑犬”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硬生生接下“飞燕”的横空一腿后又把人掼倒在地，顺势捡起刚刚被“飞燕”踹飞的匕首，举手就要刺下。

“要死也得你先。”“飞燕”即使是落下风，嘴皮子也不忘耍。他用力翻身躲避刺下的匕首，继而双手握住对方拿着匕首的虎口，指尖突然冒出的刀片逼得“黑犬”不得不丢开匕首。

“飞燕”将其空出的腿则奋力蹬起，双手也不在握住对方的虎口而是改为锁住对方的喉，“飞燕”使劲一拽，指尖藏着的刀片又露出来，直接刺入“黑犬”的脖颈。

鲜血直流，“黑犬”挣扎着，抱着鱼死网破的打算，拖着“飞燕”冲向悬崖，本来他们就里得很近，这一举动也很容易做到。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这是“黑犬”在掉下悬崖前的最后一句话。

“飞燕”也没料到对方会同归于尽，而他在落下崖的前一刻，下意识地看了眼他要救的人，只是这一眼，就让他看见了对方想要说的话。

对方躺在地上，即使全身狼狈，但纪宥眼神清明。

“燕…烨年…”

纪宥想起来了。

这是燕烨年掉崖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一个月后，远忆的核心科研小组里。

“纪哥你看我新研制出的创伤愈合膏，就适合你这种受伤后留了疤痕的，要不要试试啊？”张星扬又在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他的药。

“嗯，给我一个吧。”纪宥有些走神，没太注意张星扬说了什么。

“小宥你变了，以前你都不理会张星扬的推销，怎么今天就接受了呢？”于黎转过椅子来饶有趣味地说着。

“纪哥这是认可我了，嘿嘿，我可太高兴喽！”张星扬从兜里掏出一小罐东西，身体力行地抬起纪宥的左手，在纪宥发着呆不经过思考的同意下，上手给他涂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一下就吸引走了纪宥的注意力，他垂眸看着自己狰狞的左手，上面是刚愈合不久的伤疤，还长着粉嫩的新肉，再仔细看，还能看到以前的旧疤。

他记起来了。

那是他之前为了让自己不要睡过去，用匕首一刀一刀划着自己的左手，逼自己清醒。

为什么不能睡过去呢？

因为他会把燕烨年忘记。

第一次的绑架案里，他被打昏后又醒来，看到了抱着他的燕烨年。

纪宥问他是谁，燕烨年就嬉皮笑脸的说：

“我是你的爱人。”

结果就是纪宥一拳砸下来，让燕烨年疼得说不出话来，但抱着的手还是没放开。

“真的，你要不回家看看你给我写过的信？”燕烨年忍着疼痛，继续跟纪宥说。

纪宥不说话了，他感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理智告诉他应该立马离开，心里又对这点温暖无比贪恋，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被人伤到脑袋，走不动路的借口，没提要下来这件事。

看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爱人的陌生人轻车熟路地走进自己家，把自己放下后，又去卧室里拿出一箱东西给他。

“你看看吧。”燕烨年此时的心情还算得上比较愉悦，能从自己前同事手里救下纪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信件按照时间排放，纪宥看了一下第一封信的时间，是十年前，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信里写着，八岁的他们逃离了那个吃人的孤儿院，但燕烨年为了引开来抓他们的人，与自己分开，他们俩约好了要在深山里跟着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生活，到头来燕烨年被抓了回去，纪宥不知道消息，只能一直在老夫妇家等着燕烨年。

等了一年，燕烨年终于出现了，只是他不能再跟纪宥一起生活。他为了保护纪宥，跟那个吃人的孤儿院签订了协议，只要他在杀手组织的选拔中活下来，并为组织做事，就不再处理纪宥出逃一事。

燕烨年很快就答应了。他所经历的这一年是无比黑暗的一年，但在见到纪宥的那一刻，他又觉得值得。

燕烨年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所做的事，只说再等等。

二人就这样分居异地，但是有着往来通信。

可是聪明如纪宥，他很快就知道了燕烨年在干什么，纪宥理应生气，可又想到燕烨年是为了自己，便气不起来。

燕烨年笑着跟他说会保护好自己的，可每一次任务都是冒死执行，他也只能不断地让自己变强大。

他们一起为收养纪宥的老夫妇办过葬礼，一起执行过不那么危险地任务，偶尔也会一起生活。

他们暗生情愫，却又理应如此；因为他们相依为命，不分彼此。

他们早已是友人，爱人，亲人。

他们十八岁那年，燕烨年早已有要反叛组织的心思，他将想法告诉纪宥，两人就此沉心密谋一盘大棋。

一晃三年，就将要实施这一大计之时，纪宥突然暴露在组织的视野里，当时组织上的人立马就把矛头指向了燕烨年，纪宥为了保护燕烨年，只说是自己做的，只字不提燕烨年。

事情本该到此就要了结的，只是组织里有想要把燕烨年拉下来的人，他们给纪宥喂了新研发的吐真药剂，逼他哪怕是说假话，也要把燕烨年“供”出来。

只是新研发的药剂不太稳定，其副作用让纪宥的记忆混乱了起来。

五感好似被搅碎，纪宥在听到有人问“是不是燕烨年”时，出于保护对方强烈的本能，哪怕是已经被副作用折磨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也只是回答：

“我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燕烨年。”

我不认识……

燕烨年。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深深地印在了纪宥地脑子里。

后来燕烨年来救他了，只是混乱中又有人误伤了纪宥的头。

恍惚中，纪宥感受到自己被燕烨年紧紧抱在怀里，他听见燕烨年不安的嘟囔了句：

“伤了脑袋可千万别把我忘记了。”

一语成谶。

之后的一年里，纪宥的记忆时不时会出现混乱，但并不影响日常的生活和学习。

只是他总是会记不住关于燕烨年的一切。

一开始是忘记了燕烨年交待的事情，后来想不起来了一些他们以前发生过的事，再到后来最严重的时候，就是睡一觉起来不认识燕烨年这个人了。

他们两个去最顶尖的脑神经医生那里看过，也试过很多方法，全都一无所获。最后纪宥选择自医，他不顾燕烨年的反对来到了远忆，来到了这里最核心的科研小组，而燕烨年只能选择在暗中保护他。

纪宥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把这些信给看完了。他脑海中关于燕烨年的记忆被唤起一点，但更多的是石沉大海。

纪宥异常烦闷，他对正在准备晚餐的燕烨年说：“要是我一直清醒着，是不是就不会忘记你？”

燕烨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看见卧室里的纪宥拿着匕首深深地割着自己的手臂，纪宥还朝他笑时，他才明白，纪宥没有在开玩笑。

燕烨年听见纪宥说：“我不能睡，睡过去就会把你忘记了。”

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如果一定要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让自己的爱人记住自己，那燕烨年宁愿纪宥永远不要记住自己。

他把纪宥送到医院，匿名告诉纪宥的同事他被绑架了。

等到纪宥的伤养好，燕烨年也知道纪宥把他全忘了，而且症状更加严重，表现就是纪宥的记忆里没有过燕烨年的存在，而且他的记忆会合理化，掩盖掉所有燕烨年存在的痕迹。

燕烨年看着出院回来的纪宥，脸色闪过疼惜，但最后还是选择迈出这一步。

“我叫燕烨年。”燕烨年走到拖着行李回来的纪宥的面前，自我介绍着。

“你好，是有什么事情吗？”纪宥不明所以。

“我可以去你家给你讲个故事吗？”燕烨年接过对方的行李，自说自话的走着，一如他以后每一次遇见纪宥的自说自话。

燕烨年当着纪宥的面收拾出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纪宥看他拿起的每一件东西，燕烨年都能说出一些他们之间有关的事情。

到了最后，燕烨年收拾出一大箱信件，对着已经呆愣的纪宥说：“没关系的，去休息吧。”

“我…”纪宥想坐起来，却被燕烨年温柔地搂了搂。

“晚安。”

纪宥不知道燕烨年用了什么手段，燕烨年话音落下之后，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里。

第二天起来的纪宥一睁眼，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