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录 第6章 【魔道祖师】空问灵

——泽世含光，非我所愿；十三年间，只问一人。

杏花烟雨江南，菡萏湖泽云梦。

十三年来此情此景时常入梦：盛夏的采莲时节，妖童艳女钓叟莲娃共聚十里荷塘，哗哗的浆声里夹杂着嬉笑打骂的声音。

极为热闹，这是我们姑苏蓝家不曾见过的景象。

一个位俊朗少年先前不知藏身于何处，突然分开荷叶与水波，从半人多高的荷丛中折下一枝新鲜的莲蓬大喇喇地杵到我面前：“蓝湛！请你吃莲蓬！”

阳光下他笑得明艳动人，此情此意比骄阳更为炽烈。

看着我收下莲蓬，少年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眉眼一点点弯起，直到牙不见眼。

我剥开一枚莲子放入口中，鲜嫩清甜，齿颊留香，那味道终生难忘……

再难忘也只是梦。

往事成空，云深一梦。

少年曾来我姑苏听学，多次热情邀我去莲花坞，都被我拒绝了。

起初拒绝得果断直接，后来我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犹疑，但终究未曾点头。

他常说他们那里的莲蓬好吃，特别是带茎的。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其实我很想尝尝那带茎莲蓬的滋味。

我私下告诉大哥：“兄长，你知道吗？带茎的莲蓬比不带茎的好吃。”

大哥微微一笑，或许他已听出弦外之音。

后来在金麟台上，我第一次对大哥吐露心怀：“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

“带回去，藏起来。”

听得我如是说，涵养修为之高如蓝氏家主泽芜君，素来冷静的脸上也不禁掠过一丝讶异。

“可是，他不愿……”

兄长的神色由了然乍变为默然。

如果那时他愿意，如果那时我可以……，或许不会有后来血洗不夜天、围剿乱葬岗之事。

魏婴也就不会在那一役中白白殒命，魂飞魄散。

我不信他果真连最后一点魂魄也无。

“问灵”乃我蓝家独门秘技，数年来不知向冥灵追问过多少次，又弹断过多少根丝弦。

毫无回音。

琴名忘机，我字忘机，剑为避尘，心却蒙尘。

我曾领受三十三戒鞭，我曾反复尝过深埋静室地底的两坛天子笑，我曾在胸口同样的位置烙上与他一模一样的印记。

自戕也好，自毁也罢，始终寻不得他一丝一缕残魂。

我扪心自问：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年少时我不懂，那只因情根深种，忘机易，忘情难。

窗外一株玉兰树绽芳吐蕊，妩媚春光里开得正盛。

花影婆娑，一如往昔。

可惜藏书阁里再无从前那个少年嬉笑烂漫的身影。

香气幽幽，相思悠悠。

魏婴生性好动不耐久坐，被罚抄书也是字迹潦草，总爱趴在书案边恳求我与他说话。

我俩算不打不相识，但彼时交情实在有限。

我如何能与这样一位孟浪之人说话？更何况尚在求学读书。

魏婴偏要扰人清静，片刻不停地唤我名字。

“蓝湛！蓝湛……”

他的嗓子脆亮甜糯，像他这个人黏黏腻腻，老喜欢拖着长长的尾音，被他叫得我心尖儿上莫名一酥。

我虽然书卷在手，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还得要板着脸训斥：“魏婴，不得无礼！”

谁料想他居然生生在我眼皮底下耍了一招“移花接木”，把好端端的《礼则篇》换成了一本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从小叔父便教导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何曾见过如此淫/秽之物？

我一时羞恼交加，用内力将它震得粉碎。

魏婴似乎等着我发作，又似被我激怒。

我与他年岁相仿，亦振荡少年心气，顾不得礼仪禁忌，拔出避尘与他针锋相对。

你来我往之间，倒是未分高下。

自那后我知他肚内或无正经，武艺却不在我之下，而其颖悟能力更是超群。

不然何以一念入“魔”，首开风气，被尊为“夷陵老祖”？

人人称他为魔祖，闻之变色；唯有我知以他心性，可借外物听凭所用，绝不会轻易成魔。

然而世人不能相容，甚至只想得到那块可操纵生魂的阴虎符。

从来欲念是魔，你我心头皆存魔障。

或为名利，或为情爱，总有一样放不下。

十三年来，我忝为与兄长齐名的“含光君”，我亦做不到。

问灵，问灵，灵何在？

无羡，无羡，羡何人？

诗曰：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夜寒谭洞底，我与魏婴首次合作，碧血洗剑，屠戮玄武。

他身负重伤，请我为他唱歌；分明是无理要求，我却允了。

那首曲子独一无二。

十三年后，我于大梵山重闻此曲，刹那间绷紧心弦。

无数次日夜追问，终于再世重逢，此一番我不会再放手。

魏婴屡屡不解：“你到底是如何认出我的？”

无论活了几世，他永远似这般记性不好，我笑而不答。

我与他江湖携手，探寻疑案，金麟台，观音庙……

见过许多死魄亡魂，识破许多魑魅魍魉。

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到头来，最可怕的竟是人心算计，反复无常。

我们全都小瞧了聂怀桑。

幸好一切尘埃落定，我与魏婴鸳盟已谐，别无他求。

忘却机心，相携白首。

生生世世。

本来应有“魏婴篇”，计划中还有双道长或是“薛晓篇”，偷懒没写了。

哈哈，无所谓，看原创它不香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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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魔道祖师】空问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