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锦年 第6章 一路山茶和你

太重的承诺我不敢许

唯那一路山茶和你

我一生铭记

但求命运垂青

你我一生不弃

沈诺极爱这首诗。她很向往诗里所写的一路山茶，也希望能遇到一个人，一生不弃。

“这是谁的诗？写得好感人！”杨琤然对沈诺本子上抄下的这首诗赞不绝口。

“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是在我妈妈床头的一本书里看到的。也不是书里的内容，就是夹在书里的一张手写的宣纸书签。”

沈诺看得出，那不是妈妈的字迹。不过，他们的字体很像，只是笔法更为苍劲，像是个男人所写。那纸微微泛黄，却毫无破损，想必妈妈一定小心保留了许久。

再过两天，就是沈诺的十五周岁生日。

许是每到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想起过去不好的回忆，所以总会格外心烦意乱，沈诺不得不处处小心翼翼。尤其是生日当天。

很小的时候，沈诺不懂妈妈的心思，看到别的孩子生日时买蛋糕、吃大餐、收礼物、出去玩什么的，也吵着要。妈妈没有心情陪她庆祝，实在吵得凶了，就把她丢给姥姥、姥爷。姥姥家有蛋糕、有大餐、有礼物，很开心。直到8岁那年，沈诺高高兴兴过完生日，早早回了家。进屋以后，就看到妈妈喝了很多酒，眼睛肿成了核桃。姥姥见了特别生气，把妈妈叫到卧室，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每次生日姥姥来接她，她都会想起那天的事。一想到妈妈正一个人在家难过，她就愧疚万分，说什么也不肯去姥姥家过生日了。

家里的生日简单得很。除了姥姥、姥爷生日祝福的电话，就是妈妈煮的一碗面条和一个鸡蛋，然后这个生日就过完了。

她本以为今年也是一样。

那天早上，沈诺吃过面条，就按时出门上学。走到教学楼前，她的心里又升起了浅浅的期待，也准备好再次期待落空。然而，几秒钟后，那个人就走到了她面前，还是带着灿烂的、好看的笑容。

“早啊沈诺！”

说这句时，沈诺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真正令她心花怒放的，是后一句：“生日快乐！”

沈诺停下脚步，第一次朝他甜甜一笑，羞涩地道了句谢谢后，红着脸跑开了。

程功愣在原地傻笑好久。

进班级时，沈诺脚步轻快、面色红润、嘴角上扬。杨琤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诺，她甚至几度怀疑自己的眼睛。

“诺诺，你……你没事吧？”

沈诺嫣然一笑，“我没事啊。你放心吧，我真没事！”

“啊，啊……没事就好。你快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还有礼物呐！是什么呀？”

杨琤然送了她一幅用木色相框装裱的油画，画里正是她向往的一路山茶。画中还有一个女孩，站在白色山茶树下。尽管只是背影，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沈诺。

“这……是你画的？”

“我哪有这水平，是程功。我给他念了你抄的那首诗，他就说他替我画出来，算是我们俩送你的生日礼物。”

程功想过单独送件礼物，又担心她不收，彼此尴尬，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谢谢你琤然，我很喜欢。”沈诺苦笑着接过画，心情复杂。她突然意识到，他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优秀。

他有的，她没有。她最骄傲的，他并不逊色于她。他们之间，到底还是隔着万里遥遥。

杨琤然常给她讲那些言情小说。她说，当一个人总为了另一个人又悲又喜，那就是爱情。沈诺知道，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但她已经决定放弃。因为，她的自尊绝不允许她踮起脚尖，去够那并不对等的爱情。

转眼，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当许泽对她说生日快乐，并把旋转木马水晶球送给她时，她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明明沈诺的态度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许泽却莫名生气起来，一连几天都像吃了枪药一样。杨琤然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关心了他几句，他居然凶巴巴地对她说：“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切，不管那就不管。”杨琤然气不过，就趴在沈诺耳边小声说：“诺诺，你不喜欢他是对的。”说完，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自从见到过沈诺的笑容，程功的心意愈发坚定。为了光明正大地进入沈诺的班级，他必须更加勤奋地学习，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文科成绩。这样，哪怕期末理科和英语的成绩差一些，总名次也能说得过去。

诚如杨琤然所知，程功并不偏科。期中成绩发布后，她问过他原因，他只说理科太难，他尽力了。杨琤然这个人，嘴比脑子快得多。一旦让她知道他控分是为了追求沈诺，后果不堪设想。

他害怕沈诺知道后会防着他，更害怕爸爸知道了真实原因会对他非常失望。

程功剥夺了自己所有的课余时间，甚至不能在早自习前跑到楼门口看她一眼。

沈诺一次次劝自己放弃，可她依然在每个清晨，期待着那个男孩出现。

他们很久没有再见，直到元旦的前一天。

那天，沈诺的心情极好，班里跨年联欢会的小品让她几度捧腹，嘴角一直带着好看的弧度。联欢会结束后，三班和九班有一场篮球友谊赛，杨琤然听说九班班长长得特别帅，不等吃饭，就急着拉沈诺到体育场看比赛。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她们走出教学楼时，雪已经把大地覆盖得严严实实。

“诺诺，你快看呀，下雪啦！”杨琤然惊呼起来。

“真的好美啊！”

“要不，咱俩在这玩雪吧！你在这等我，我去体育场看一眼就回来。”

“也好，那你快点回来。”

许多美好沈诺都喜欢独自感受，但赏雪这种事，她还是觉得两个人更浪漫些。

这是思城十几年来唯一的一场雪。

沈诺仰起头，抬起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美得如诗如画。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雪球轻轻落在了她的背上。

她疑惑地回过头，瞧着眼前的人，露出纯真动人的笑容。此刻，冬日暖阳四个字在程功心里无限具象化。

他们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一起瞧着眼前的无限苍茫，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同对方分享。

“那幅画，还喜欢吗？”程功问。

“我很喜欢，谢谢你。你的画功很好，山茶画得像真的一样。”

“小时候，我奶奶家的院子外面就有一路山茶。就是因为见过，才敢画来送你。”

“原来真有一路山茶，那一定很美吧！”

“是啊，开花的时候很美、很壮观。但……我爷爷去世后不久，大院就拆迁了，那些花，不知道还有没有。如果还有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我们一起吗？好……好啊。”

沈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或许，是因为程功的语气温柔又真诚，总让人忍不住变得柔软起来。

“说好了，不许反悔。”

“嗯。”沈诺点点头。

“听杨琤然说，今天你们班和9班打比赛，我也想着去凑凑热闹来着。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你。你不过去吗？”

“我也不知道。琤然说，她过去看一眼就回来陪我看雪，谁知道去了这么久。你要过去吗？”

“我还是更想留下来看雪。”

程功知道，沈诺一定更喜欢看雪。而他，去篮球赛也好、看雪也好，都只为了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和她再见一面。

“我也答应了然然在这等她。”

沈诺记得物理老师讲过，雪在凝结成雪花的过程中会释放热量，所以周围的温度不会降得太低，人们不会觉得太冷。可惜，思城很少下雪，她从来没有机会感受这个物理现象。直到那个午后，她和程功在雪中聊了很久，聊到雪停、聊到篮球赛结束，她的脸颊、耳朵和手都还是烫烫的，她才确信物理书上讲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