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块还完,江河肩上的担子少了一个,心里也轻了不少,于是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个把星期。
那天俩人倚雨楼吃完饭,江河在“微醺”中稀里糊涂的跟云风换了联系方式,于是乎这段时间来,云风隔三差五就给他发信息,说些有的没的,感觉不是在聊天,而是在无差别分享自己的生活,例如:从路边捡了块石头是蓝粉色;发现自家花园里突然长出了好些特别漂亮的野花;还有什么开车出门差点扎到牛粪等等,其中最多的,是发家里猫咪的各种怼脸照,丑照居多。
江河一条条看着这些信息,心里立马给出了结论——他其实很寂寞。因为孤独寂寞,所以特别留意身边的事物,那颗蓝粉的石头发现在路边的草丛旁,可以说一般人走路是不会往草丛底下看的,而他却能一眼就发现了那颗美丽的存在。
有些同病相怜。
江河大概是不忍他寂寞,又大概是抽了风,回了句:“那颗石头挺好看,给我呗。”
消息发出去后,江河才恍然觉得不对,这不等于又要见面了?虽然说他俩现在的关系是朋友,但他的直觉还是告诉他:频繁见面太“危险”。万一对方趁他病要他命,哪天趁他不备一举给他…怎么办。
毕竟他可不信云风就这么放弃了跟他成为那种关系。
江河想着怎么找补一下时,云风发来信息说:“不给,它可是我一眼相中的独一无二的石头,不过我可能带你去个地方,那里什么样儿的石头都有。”
有很多漂亮石头的地方…要么山里的采石场,要么就是有很多溪流的地方。
江河跟失了忆似的,立马回复:“我不去山里。”
云风手中把玩着那颗蓝粉石头,躺在后花园里绵软的躺椅上,回复着:“不去山上,去黛潭村。”
黛潭村,因村庄坐落于一处墨色山水旁,并且村中有一口暴雨天呈青墨色的潭水,便择名为黛潭村。
云风第一次来到这村子时,就被这里的山水景色所震撼,原来世间真有如同水墨一般的地方,连房屋建筑,都一如画中。
江河知道这地方,位于雨城最南边儿,而霖平在北边,俩地方距离太远,他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玩玩儿,不过为了石头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云风可真够闲的。
江河吃了口水果,干脆拨了号,一接通,口齿有些含混不清的说:“你不用工作?还有闲工夫跑那么远的地方。”
云风笑着说:“工作自有人给我做。倒是你,半个月挣出十万块应该挺辛苦的吧,没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吗。”
江河立马惊觉出问题,他怎么知道我为了那破十万去拼命干活儿了?!顿时气不打一处出,说:“你还在监视我?!我不去了。”
云风立马坐起来连声挽留道:“别别别,这事确实错了,不过截止到拿钱那天就没再跟着你了。到时候去黛潭那儿吃喝玩乐的花费我全包,怎么样,去吧。”他很少有这么强烈想跟他人出门游玩的**和冲动,这算头一次。
江河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是云风说出的话?还连撒娇带恳求的,简直让江河起鸡皮疙。
“………行行行行行,我去…”
出发那天,天气出奇的好,没雨,尽管也没有阳光,但在雨城这样的天气算是风和日丽了。
黛潭村禁止私家车辆入区,所以来黛潭村的人只能选择乘坐每天限辆限时的客车。江河靠着车窗,目不转睛地捕获着没有雨的风景,说:“今天黛潭那儿人不少吧,这车都满了。”
看着如此贪恋晴天的江河,风云心中泛起些酸涩,在这个贫穷人口占总人口大部分的都城,大多数人,只想健康平安的度过一生,大富大贵这些甚至是他们鲜少去幻想的事,而放晴,却是他们直线生活中最有盼头和期待的时刻。
云风一直厌恶的炽热阳光,同时是他人时刻期盼的温暖。
“不会,黛潭村每天只开放十名游客进入,还得提前预约。”云风靠近江河,低声说,“不过我是会员,优先。”
此刻江河眼中只有那些过路的景色,随口敷衍道:“嗯嗯,谢谢你的会员。”
抵达黛潭村后,这儿青墨色的光景再次美得让云风无言,在耀城的时候,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都不曾让他感到多么惊艳…
黛潭村里弥漫着一层薄雾,这还是村子里,山那边从山腰开始便断了层,云状的浓雾缭绕而上笼罩着那一排排峻岭。
这里虽然有些雾森森,但一点儿也不显得阴寒,反而映射出人与自然最好相处后的宁静祥和。
江河跟着云风走了小一公里来到他们将要入住的房子这,江河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只限十人进入,这个村子面积虽大,但村民却不多,用来当做民宿的房子自然也少,并且黛潭村全村都不同意地产商所谓的开发,如今能进村游玩,还是各方面人员软磨硬泡磨来的一丁点儿退步。你要说为什么这个只有个把村民的小村子如此硬气和不惧,其中的缘由,自然是能被猜想到。
房子虽是老房子,不过维护得很好,而且室内被仔细布置过,一应具全的家具,特色有趣的陈设品,趋近自然的整体风格,都令人相当舒适。
这可真是块灵秀宝地,要说村民们还是聪明,这要是答应了地产开发商那帮人,十年八年过去,这地儿就指不定谁说得算了。
江河一进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铺着竹席的地上躺下,一阵清凉从后背爬到了肚皮。这种凉爽…就像是喝一杯常温的薄荷水,入口清香,入喉片刻后凉才蔓延开的感觉。
江河打了个滚,仰天长啸:“我要怎么把户口迁进村子里来啊——”
云风躺在一旁竹编的波浪躺椅上,脚趾点点地板,说:“嫁进来呗,不过你扯不了证,所以只能花钱来当两天村里人喽。”
江河笑了两声,又沉默了两秒说:“有钱真是好啊…”
云风听出了这句话中细微的遗憾和悲伤,但这份细微还是穿透了表面上的羡慕之色。
云风呢喃了声:“钱…”
钱——有人为了他去要他人的命,而有人为了他能舍去自己的命,其中的因各种不同,但无一不证明着钱是很多事的驱动力。作为一种进行交换的货币,只要足够多,能交换来的东西不尽其数,无论真假。
不,只有一样东西交换不来——爱。
在云风小学初中的时候,他一直相信着爸爸妈妈对他关注他太少是因为还未达到姐姐那样优秀,学习名列前茅又多才多艺,他需要获得足够多甚至超越姐姐的证明——奖状、奖杯、名次、夸赞等等来自外界认可他优秀的印章。于他而言,这些东西就是用来交换父母关注的货币。
货币越攒越多,“面值”也越来越大,可被关注的程度却不增反减,这让初二的云风有天“幡然醒悟”,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太懂事,即便没有他们的表扬鼓励自己也能不断向上,所以他们才会更加平淡冷静吗?那如果……反过来呢?
在“想明白”之后,云风对所有人事物的态度和想法都进行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活像被夺了舍。不过这么做,的确引来了他们的专注,只是这关注带着恨,他们恨他不成器,恨自己教子无方,恨他们白白给他那么好的教育,这些话听在云风的耳朵里,就像是用凿子挖他的心,原来他们根本没发觉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他大学即将毕业,回家准备处理那些令他伤心的“荣誉”时,才发现了那些奖章反面或角落里,都写有一行又小又规整的话——属于姐姐的笔迹。每句话的内容都不一样,有让他精神不要太紧绷的,有让他像个小孩儿多玩耍的,还有更种各样温情的夸奖。
姐姐,成了拴住让他没有断绝家庭关系的唯一一根绳。
云最不在意弟弟获得了多高的荣誉奖励,只在乎他有没有开心的生活,有没有累。曾经云风一直觉得姐姐被爸妈带出去“玩”时回头看他的眼神是怜悯,后来知道了,原来那不是出门玩,原来那眼神是心疼。
这段回忆让云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过了快一个小时,江河从地上坐起来,刚想说饿了,却发现云风睡着了。
江河轻手轻脚凑近到边儿上,云风这睡着的模样…还挺顺眼,比醒着的时候多了份小小的可爱。
就在江河还在端详云风面容的时候,一边的脸蛋忽然被捏住了,给江河吓了好一跳,不过这被吓到的成份里主要是心虚。
云风捏着没两秒就松开了,睁开眼看着他说:“作为朋友会这么盯着人看吗?”
云风这话一出,江河就跟被将军似的,已经跑不掉了,于是表情不自然起来,但还是生硬的回说:“我会。”说完就出了房间。
江河被捏过的脸颊一片火辣,倒不是因为云风用力了。
目送江河出门,云风看着自己捏过江河脸的手,手感挺好,不过相比捏,他更希望是抚摸。
外头的清冷幽静风光让江河冷静了不少,被逮个正着…这个朋友身份,还能维持多久呢。
“去吃饭吧,江河。”不知什么时候,云风来到江河身后。
江河转过身面对他,说:“能不吓人吗,第二回了都。”
雾气比刚开时浓了些,云风看江河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透过雾,那双有故事又明亮的眼睛,再度让云风心跳快了两下。这样的心动驱使着云风想亲吻江河的**,而这个**,如同即将决堤河水。
江河何其敏锐,即便他俩眼前隔着层雾,云风那微妙变化的神情也没能被雾遮住,其中的含意也同样。面对云风这般优越外貌的人,同时还是对他有那种想法的人,江河很难不想回应,可是生活是残酷的,他也是有原则的,无论是主客观的原因,都制止着他去回应。
在云风千钧一发真要去亲江河之际,一只有微微湿润感的烟塞进了他的双唇之间,他愣了下,其后听到江河说:“不用点,这雾就是烟。”
云风一开始不太明白江河塞给他烟和说的话的意思,直到午饭过后才回过味来,烟,代表着江河看出了他当时想法,而那句话…可能,是让他好好在这游玩以解“欲”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