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低调出行,云舒都会听到这样的感叹,她由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自卑再到后来的释然,十几年过去了,她都没能弄明白,为什么不能胖。
她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说话的干瘦妇人,“你觉得,谁能吃得像我这样胖又不怕呢?”
这一问,原本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妇人旁边的孩子睁着大眼睛,“你……你是少国师大人?”
人群沸腾了,“真的是少国师大人!”
“少国师大人不是第一次这么出门了!”
“少国师吉祥!圣人万岁!”
在众人的朝拜中,云舒笑着走到颜阙面前,“我来回答你,为什么。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因为她会感念我对她的好,除了有事情瞒着我之外,并不曾真正做过伤害我的事。”
听到最后一句,原本因为自己已经提前站起来而不安的小海眼眶一热,匆匆看她一眼,垂下头,“姑娘……婢子知错……”
“你是该知错。这么大的太阳,背着伞却不打。”瞥一眼小海的双膝,云舒道,“上车。”
眼看她说完要走,颜阙急道:“我娘是冤枉的。迎香夫人也是冤枉的,你有什么就冲着我们来,放了我们的娘!”
“是不是冤枉的,三皇子自会查清。”再次看向颜阙,云舒道,“你在国师府待了十几年,到现在竟然毫无长进。”
“什么?”
看着颜阙困惑不解的样子,云舒垂眸道:“幸好爹爹不在,不然,看到他最疼爱的徒弟为了私心这么失态,一定会很难过。”
说完这句,她没有理会脸上血色褪去的颜阙,被大迎扶着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的一瞬,她看到小海匆忙把手从双膝上拿开,她目光一顿,坐到主位上,从抽屉里取出备用的伤药递过去。
马车缓缓驶动,小海看着她手里的药瓶,忘了伸手来接。
把药塞进她手里,云舒靠着车壁眯起眼,“还不打算说吗?”
等了片刻,没等到小海回答,她便知道了答案,又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显然没想到云舒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小海惊讶地张了张嘴,思量片刻,她道:“颜大姑娘确实反常了些。与其说,她想救颜张氏,倒不如说,她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颜张氏犯了大罪,并给她自己搏一个孝顺救母不惜与国师府相抗的好名声。”
说了片刻,见云舒依旧闭着眼假寐,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她自以为自己说的话惹得云舒不快了,连忙解释道:“婢子不是要为她说话,只是她这一番举动与她平日里相差太大,婢子实在不能不多想。”
“嗯……”轻轻答应一声,算是对她的话的认可。
得了肯定,小海松一口气,继而看着云舒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颜大姑娘与谢二少爷跟在国师大人身边多年,国师定然会对他们的心性进行打磨,但他们最近的表现,都实在太过异常。传扬出去,很难不叫人觉得国师府要完了。”
听到这里,云舒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她急着解除婚约,虽然达到了目的,却在百姓面前显露出了她和谢理的不合,又让百姓都知道了国师府选定的女婿是个不行的人,如今又让百姓们看到了她和颜阙的当街对峙,连为国师府效劳的人都难以安居,寻常百姓又如何能安心,如何能相信国师府能带给他们安稳呢?
解除婚约之事,坏的不仅是谢理的名声,还有她和国师云朗的识人之术。
这么一件小事都看不准,如何再让他们说的话被人信服呢?
思及此,她长叹一声,“伤敌一千,自损一千,这买卖,到底还是亏了。但我若是不解除婚约,真的同谢理成婚……”
想到什么,云舒笑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自然是不能成婚的。”小海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这样对姑娘,等成婚之后,必然更甚。姑娘身子不好,原本就很辛苦了,不能再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到时候再因为什么原因纳男妾或是休夫,也逃不了国师府看错人的名声。没差别的。姑娘……”
坐正了上身,小海伸手拉住云舒,“姑娘,婢子是有些事情瞒着你,但那是要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有些东西,只有等你成了国师,婢子才能说。除此之外,婢子对姑娘绝无二心。”
说着话,她又跪下,噙着泪道:“等姑娘成为国师的那天,婢子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瞒着姑娘了。婢子自小跟着姑娘一同长大,个中情义,和国师与我爹的并不不同。生或死,婢子都会追随,求姑娘信婢子。”
“起来。”不说信与不信,云舒扶起小海,道,“这么跪来跪去,若不是有你家传的功夫护着,你这双腿早就废了,哪里还能想什么追随不追随的事?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他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小海可不敢随便接。
思量再三,她道:“婢子觉得,他们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见云舒看向自己,等着自己说下去,小海继续道:“姑娘因为从来不想当国师,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跟在国师身边跟学,不知道真正当一个国师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时候,若是再失了这两个国师为姑娘准备的助力,无异于自断臂膀。但姑娘有旁人不知的过人能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天门楼里记载了历代国师的起居日常,姑娘去看看或许能有收获?”
又是天门楼?
云舒记忆里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是为了找国师求情,第二次,是为了同太子签下生死契。
她早就想再去天门楼里一探究竟,只是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不曾腾出时间,小海的提议,提醒了她。
“我想等爹爹回来亲自教我。”突然卸下防备的云舒像个孩子一般哼哼唧唧,“他还年轻力壮,总不能现在就把这么大个摊子丢给我了。”
听到她这腔调,小海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像哄孩子一般温声道:“姑娘现在去瞧,也只是瞧些书本上的东西。若是国师回来时知道姑娘已经瞧过了,一定会夸赞姑娘的。”
点点头,云舒不再说话,心里担忧起的外出的父亲,到了今日,还未听到父亲的消息,暗地里派出去跟着的人也没有递回信,大抵是无碍的。
这么想着,她一回府便进了天门楼,再出来时,已经到春分这日,听着外面请她出楼的声音,她心如雷鼓。
出门看到齐刷刷跪在门口的小海和管家等人,云舒克制住心里可怕的想法,强自镇定地问道:“怎么回事?”
“姑娘……”年迈的管家含泪道,“国师失踪了……”
“失踪……怎么失踪的?”云舒偏头看向小海,“什么时候失踪的?”
小海显然哭过,一双红眼像泡在水里,但她情绪稳定,吐字清楚,“出发的第二日就失踪了。”
“不可能!”盯着小海,云舒似哭似笑,眼尾微微发红,“如果第二日就失踪了,为什么到现在才递回消息?!”
这批人,是国师为她挑的一支暗卫队最优秀的几个,及笄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用他们,没太理会,及笄之后,重视起他们,看着他们训练两年,就是为了这件事,结果,他们不仅没跟住人,还在人失踪后将近一个月才把消息递回来。
一个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他们出发不久就被国师发现了。”小海含泪道,“国师说他的行踪隐秘,不宜带这么多人,要他们回来,他们就只好远些跟着,结果,第二天夜里他们看到国师一行人进店投宿,早上却不见人出来。进店一查,才发现他们已经失踪了。他们立刻去找,但是进入了一个迷宫,被困在里面一个月,十人只有一人回来。”
听着一个一个字组成自己不愿意听懂的话,云舒几欲晕厥。
被急忙起身的小海和大迎扶住,她勉强站稳,“宫里可有消息传来?”
想到梦里的时间线,她又问:“太子呢?”
她的话音刚落,孙天柱的尖细声音从跪着的人群后传来,“太子已经进宫了,圣人特叫老奴过来请少国师进宫一趟。马车已经备好了,少国师请吧。”
进宫做什么,不言而喻。
云舒点点头,顾不上梳洗,便往门外走。
小海亦步亦趋地跟着,把一只荷包塞进云舒手中,低声道:“我爹走前交给婢子的。说是国师大人若是失踪了,便让婢子转交给姑娘。这是国师留给姑娘的。”
脚步一顿,云舒偏头看向小海。但孙天柱催得急,她没时间问个一言两语的便被半架着送上了马车。
孤身坐在四驾的马车里,四平八稳,云舒握紧手里的荷包,心里翻江捣海。
“国师大人若是失踪了,便让婢子转交给姑娘。”
“这是国师留给姑娘的。”
小海又急又快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低声道:“你早就预料到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与我说?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女儿吗?”
这十几年来,她深得国师的宠爱,但她能与国师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国师都在醉着或是在准备醉着,清醒的时候,又十有**在忙着。
她从未有过别人家孩子能得到的父母长伴的童年快乐,可他当真连同她亲自交待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
气一上头,她把荷包甩到脚边,“不看不看。脚指头想都知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救你的方法,只会叫我以国事为重!”
哼哼唧唧半天,她还是重新捡起荷包,“我看看,如果你和我说了救你的方法,我就原谅你吧……”
说的同时,她打开荷包,取出里面卷着的小纸条打开,果然看到了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勿寻勿忧。国事为重。”
“屁话!”愤怒地捏紧纸条,云舒恨不得马上到云朗面前,揪着他不算浓密的胡须问他:作为他的女儿,要怎样做到在他失踪后勿忧?
很快,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她这样的动静,要是平时,早有人到窗边问她一二了,眼下没有,定是得了谁的示意。
不必想,外头现在做主的是孙天柱。
孙天柱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也就是说,皇帝非常急着见她。
对!
她的父亲失踪了,与他签定了生死同契的人才是最该忧的那个。皇帝也是最有权有能力寻找她父亲的那个人。
大夏的国师丢了,百姓也会关注着,皇帝不可能不管,天下的百姓不可能不管。
这么想着,她真的慢慢冷静下来,等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虽然还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却已经不再走路摇晃。
今日抬步辇的人脚下生风,几乎用跑的,等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只用了平时一半不到的时间。
一路只顾着扶稳步辇的云舒终于落地,脸色苍白,颤微微的,被孙天柱扶住,才能稳住身形。就着他的手,走进御书房,跪着的太子旁边已经安放了一张坐椅。
不等云舒说话,皇帝道:“脸怎么白成了这个样子?孙天柱,让少国师坐下,再去把萧太医请来。国师已经出事了,少国师不能再有闪失。”
一句话,把云舒一直憋着的泪勾了出来,“圣上……”
她顺着椅子滑下,半坐半跪在椅子旁,“我爹爹一定还活着!他长得这么独特,全国张榜,一定很快能找到他的!”
“你是要做国师的人,遇事怎么能这么不冷静?”
皇帝冷冰冰的一句话,把云舒问愣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着皱着眉脸色青黑却精神头尚可的皇帝,麻木地被孙天柱扶起,坐进椅子里,听到太子替她说话,“父皇息怒,少国师与国师父女情深,情有可原。更何况,少国师说得没错,国师身形独特,若是还活着,张榜寻人,一定能很快找到他。”
“你当朕不知?”狠狠地瞪一眼太子,皇帝摆手示意孙天柱退下,对云舒道,“国师失踪,兹事体大,断不能泄露出去。朕会派人暗中寻访,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代国师上任之事。”
代国师上任?
猛地抬头,不可置地看着皇帝。
梦里,她就知道皇帝没有大肆派人寻找父亲,私下的寻找也没有结果,不得不安排少国师升为代国师走马上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现在就有了这个计划,说这话的时候,竟是这么的风轻云淡,仿佛在说“水脏了就倒掉”一样简单。
难道,他和她的父亲之间不是生死同契吗?
“时间就定在五天后。”皇帝继续往下安排,“太子,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不论想什么办法,让‘国师’回来主动让位给少国师。按规矩,云舒就是代国师了。如何?”
按大夏律例,一任国师同一任皇帝。若是国师退位,皇帝仍在,新任国师只能称之为代国师,除非新帝登基,才能为国师。
云舒在天门楼里看到这一条时还觉得这规矩甚是可笑。国师与皇帝之间签下的是生死同契,怎么可能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也因为这个,她一度怀疑起了梦境。
梦里,如果她的父亲真的死了,皇帝又怎么可能一直好好地活着?
由着她在这边思绪乱飞,一旁的太子朝皇帝拱手道:“儿臣遵旨。”
见皇帝看向云舒,太子又道:“还请父皇给少国师一点缓冲的时间,儿臣知道,少国师一向以国事为重,定不会叫父皇失望的。”
“如此甚好。”深深地看一眼云舒,皇帝伤感地道,“朕与你父亲的感情,比你们的父女情还要多几十年,朕也很难过,但朕是皇帝,遇事时第一件要想的,不是私情,而是如何稳住大局。这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国师也是一样。在大夏,国师就相当于亚圣。”
没听到云舒的回答,皇帝脸上浮现出不悦,“若是你觉得自己难以胜任,朕也可换成旁人。”
瞳仁一震,云舒脱口而出,“换谁?谢理吗?”
“谢理虽不是角孙所生,却因你曾力推让他为继承人,学了不少为国师之道,他定能很好地做一个国师。”皇帝平静地说出冷漠的话,“至于你,若是实在不能胜任,留在后院里生孩子便是。女人嘛,本来就应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等你的孩子养大了,这江山,应当也是另一番光景了。”
她做了这么多,走到现在这一步,突然又要将她打回原形,让谢理做代国师,她做被关起来的人,让她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不!”云舒强硬地道,“谢理之母迎香夫人涉嫌厉兑一案,若是将代国师之位交到他手中,叫百姓如何安心?”
“你还不知道?”
见皇帝听了自己这一番话之后不仅没有认可,还一脸失望地反问,云舒心间警铃大作,偏头看向太子。
太子唇角微动,道:“少国师为了将来能更好的做大夏国的国师,这些日子一直在天门楼闭关,许多事情还未来得及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他偏头对云舒道:“厉兑一案有了新的进展,老三发现了燕国的一个暗桩,里面已经人去楼空,但里面有几张面具,其中有一张戴上之后,与迎香夫人一般无二。迎香夫人又有那日足不出户的证据,所以,她已经被谢理领回家了。”
“什么?!”云舒惊讶地睁大眼,惊呼着,随即,勉强扯了扯唇角,极力平静地道,“原来是这样……”
看她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消息,皇帝满意地点头,“好了。谢卿在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之后,心中不仅毫无怨恨,还在西南地龙翻身时主动请缨前去主持赈灾,这一点,就已经得了民心,让百姓们都夸赞国师府大义,你身为国师府未来的主人,心胸应当更宽广才是,莫要拘泥于小情小爱。”
“圣上……”云舒扁嘴,“圣上不疼我了。明明是他不对在先。我是你和爹爹选定的代国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撒娇的话点到即止,她随即摆出严肃的模样,保证道:“臣女深知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一定以国事为重。”
得了她这句话,皇帝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你们回去吧。朕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朕若倒了,这江山,你们撑不起。眼下到了春耕时节,燕地草皮还未长开,少不得在边境抢夺,影响百姓耕种……算了,你们还小,朕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回去吧。”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云舒和太子都似乎听明白了,相视一眼,相扶着退出。
行到屋外,云舒看一眼让她差点吐出来的步辇,“方才来时差点被它颠得吐出来,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它。”
“那就我来替它。”
看太子蹲在自己身前,云舒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推辞道:“你是太子……”
“那又如何?”太子不以为意地拍拍自己的肩,“你我之间,如你父亲与我父皇之间,从来不分彼此。”
听他这么说,云舒不好再推辞,趴到太子背上,低声道:“我身子弱,可不轻。若是摔了我……”
“放心,摔不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么说着,太子已然背着她稳稳当当地起身,“圆圆,我说了要照顾好你,就一定会照顾好你。有我在,你就放心地吃圆些吧。闭关这些日子,你轻了不少。”
轻“嗯”了一声,云舒在他耳边轻声问,“你说,圣上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眯着眼扫过四周,太子道:“朝中少将。谢理能文能武,父皇要用他了。”
和自己想的一样,云舒又问,“你怎么看?”
太子一顿,把她颠了颠,背得更稳些,“自然是和圆圆一样,以国事为重。父皇有父皇的考量,治理国家不是小孩子玩家家,没有非黑即白。如果是我,我也会启用谢理。”
伏在太子背上,云舒一语不发。
从私心里,她肯定不愿意谢理翻身,但从国事的角度,她又只能赞成,别无他法。
谢理对她并不是个良人,甚至是个危险,但对国,确实从未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事。他有他的骄傲,若不是她为了要解除婚约折了他几回面子,他在国师府和百姓心中的地位和名望,一定比她还高。
启用谢理,也就意味着她还要继续与这个人周旋,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又落入谢理手中。
正如皇帝所说,国师失踪了不要紧,还有少国师。
对她的父亲尚是如此,那对她更甚。
哪怕明知眼下没有人可能替代她,她都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寒意。
一路背她到宫门口的马车上,太子道:“你先回去准备五日后的祭祀,祭祀结束后,你就是代国师了。我的未来,可就身系在代国师身上了。”
“你我之间,说这话未免见外了些。”还在想着眼下困境的云舒听到太子这番话,心神一震,“你放心,我还想活着多吃些美味。”
太子满意地扬扬唇,把马车缰绳递给小海,交待道:“仔细带你家主子回去。”
话说完,他往旁边退了半步,不等小海在车辕上坐稳,他突然脸色一变,挥动马鞭打在马背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拔腿就跑,云舒一个不察后仰,匆忙稳住身形后掀开车窗探头往后看。
早已拐过路口,她没有看到太子的身影,只看到日色渐暮,路口飞出的一截握着大刀的黑袖断臂,闻到空气里隐隐传进来的血腥味。
只一瞬,她就放弃了停车去救的念头。
太子有着和她一样的求生欲,她若是去了,反倒让他分神,倒不如回家等消息。
许是猜到她的担心,在扶她下马车的时候,小海道:“姑娘放心,太子已经习惯了。”
看一眼小海,云舒沉默着往府里走,隐约有些心疼。
她知道自己身边存在危险,但到底面上都过得去,也从未遭遇过暗杀,但太子……一国储君,竟然把被暗杀当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在皇宫门口都能遇到……
行到一半,她道:“派人去查,谁一直想要太子的命,圣上可知……”
想到什么,她轻叹一声人,“去查是谁,圣上那里不必打听了。”
能暗杀到皇宫门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太子这些年遭遇了这么多的暗杀,皇帝更不可能不知道。
一直没有见皇帝有什么护犊子般的反应,说明皇帝是持观望态度,或许,正如这次对国师失踪之事的态度一样,他不在乎太子是死是活,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当储君,便可。
这么想着,云舒抬起白得不见血色的脸,“生火,好冷。”
“这……姑娘觉得冷?”看到云舒便迎出来的大迎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小海。
“快去。”小海催促道,“没看到姑娘身子不适?麻利些。”
身上冷意阵阵,一盆火,两盆火,一直加到三盆火,云舒才觉得暖了起来。
紧紧抓着小海的手腕,她道:“这几日,你与我同睡吧。”
“婢子不敢……”
“你我父亲生死未卜,咱们相互陪伴着。你正好同我说说,我闭关的这些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听她这么说,小海一直压着的泪意涌出来,哽咽道:“婢子遵命。”
心里惦记着太子的安危,云舒晚膳食不知味,索性翻出没画完的望远镜配件制造图纸慢慢画着。
等到地仓带回来太子只受了些轻伤的消息时,她才松一口气,丢下笔坐到饭桌边,一口气吃下了半只烧鸭两只四喜圆子,一份鳗鱼面……
看她如土匪下山的吃相,小海等人脸上都露出松快的神色。
对于俞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云舒能多吃些东西更让他们觉得舒心的了。
大迎看着直咂舌,“进一趟天门楼,姑娘的食量变大了!”
小海也发现了,道:“姑娘又长大一些了,吃得多些是好事。”
等云舒进水房沐浴了,小海才隔着屏风开始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颜大姑娘来过几次,是想向姑娘求情的,听姑娘在天门楼里闭关,脸色很不好看,但之后还来,直到迎香夫人洗清罪名被放出来……”
说到迎香夫人,小海摇摇头,“可惜了永巷里那户卖羊肉的人家,被燕人盯上,灭了口,取而代之,也不知那些日子摊上卖的是什么肉。”
“左不过还是羊肉,总不能是人肉。”想到什么,云舒原本被热水蒸腾得有了少许血色的刹时间白了,她沉默片刻,问道,“对了,三皇子是怎么查到的暗桩?”
“也是巧合……”小海声音低了些,“三皇子听说那家卖的羊肉没有什么羊肉味,肉质偏酸偏硬,一点不像羊肉……”
听到这里,答案呼之欲出,云舒一手抓着浴桶,连连犯呕。
在天门楼里看到了一些燕国和夏国之间的过往,知道在战火纷飞的时候,燕国人会把被俘的夏国人当成两脚羊,可看书上简写的是一回事,听到有画面感的描述,又是另一回事……
许是顾及着她的身体,小海许久未再说这事,只拿一些不涉及人吃人的事说了些。
几乎是暗桩告破的同时,西南地区出现地龙翻身,有传言说是因为有了冤案,抓错了人,谢理是国师最看重的弟子之一,必是上天眷顾的人,他的生母,自然是福泽所披之人,谢理负荆请命的事,更让百姓和朝臣们纷纷为他说话,无不称赞他心怀大义,腹里能撑船……
一连串下来,皇帝大怒,勒令三皇子放人。
“负荆请命?”云舒听着诧异。
小海道:“那天倒春寒,正冷着,谢二少爷打着赤膊,背了一捆荆条跪在宫门外,说是为自己母亲请罪,也同时希望圣人能给他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让他去西南出力。”
就算是云舒觉得有些不对,听到这里,她也说不出谢理的不是来。
正如先前和太子商讨时所说的,谢理或许不是她的良人,但他能文能武,又愿意为国效力,任何一个一心为国的帝王,都会启用他。更何况,启用他已是重望所归。
“迎香夫人出狱后,颜张氏就很难定罪,除非有进一步的证据。”思量着这件事,云舒一面穿衣一一面问道,“颜张氏还在天牢里?”
“在的。”小海给她披上外衣,扶着她往里屋走到床边,“颜大姑娘去向三皇子放人,三皇子说,人是姑娘让关的,没有姑娘的令,他不能随便放人,要等姑娘闭关出来再说。”
云舒一愣,嗤道:“这个李暮,真是……明知道我和颜阙之间那些事,这不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补作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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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