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年7月7日7:00A.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帐篷的帘子掀起,扒伏其上的一只甲虫随之振翅。
那是只天牛,黑色的硬质鞘翅布着星星点点的白斑。它飞离帐篷,悬停在不远处的上空。
数不清的复眼倒映出了正伸展臂膀的布莱斯·布鲁赫。他没有看向天牛的位置,而像昨天早上一样启动了智能篝火,翻出厨具和食材准备早饭。
若再近些,他也许就会察觉到一丝淡淡的信息素,不属于帐篷里躺着的三人,那会勾起嗅觉储存在明迪尔海滩的酒气和海腥,会唤起记忆插入在斯派克一街的死亡触觉的一丝淡淡的信息素。
距离把控得恰好,布莱斯的犁鼻器连接收的范围都沾不上,更不逞让大脑有所反应。
黑白的生物侦察机,虽然体型被压缩,但智能仍维持,腺体一如往常地散发令人警惕的信息素。
虫眼中的布莱斯模糊地架锅,动作好似铁丝扭动的昆虫标本,僵硬地模仿直立,一袭黑衣像柔质的甲壳,额前两缕渐青的发须恰如触角。他背上的刀有几把?一、二……
3点50分,7月6日的下午3点50分,莫斯科时间的15点50分,樟从一架客机的经济舱中起身,走向舱门,走下舷梯,双脚一前一后地踏上乞力马扎罗国际机场。
四年前,他乘军用运输机到过坦桑尼亚,来参观乞力马扎罗山上的去商业化行动。
前代总统法亚尔·安尼泰「Fayal Anitai」的宽松政策使攀登乞力马扎罗山的路线几近成了商业街。人事的繁荣带来了污染和外媒的报道,国际上谴责连连。
克里斯一上任便决定拔掉祸根,将山上的商街一刀切。他软硬兼施,让警察取缔的同时发放补偿金给商人。
在外界看来,这是针对前任的有意打压,是给环保主义者演的一场政治大秀。外国媒体普遍不看好这个籍籍无名的“模特”总统,不认为他能挽回雷沃总统的口碑。
直到两年后,一张碟片被寄往世界各大通讯社(过于古早的存储载体使得许多通讯社无法第一时间破译内里的信息)。碟片刻录的是一部名为《浊雪:乞力马扎罗之殇》的纪录片,它揭露乞力马扎罗山去商业化的真相。
和运输机上全副武装的士兵沉默对视的樟,沉默地消化着克里斯的话。参观,还有学习。
乞力马扎罗山上的商业元素早已基本清除,樟只能通过地上还未被及时清理的垃圾一窥先前的场面。
没有被处理的垃圾远不止樟蹲下捡起的那些碎屑。
远远地看,看身着白褂的戴口罩人员一个个地被士兵拽出守林员小屋。十几平米的屋子好似无底洞,连起百来号人。
白褂人站作一排,手脚都上了铐,然后真正的行动开始了。
不是警察配备的声波枪,而是能射出子弹的步枪,枪口抵着后背上心脏对应的位置。
砰,砰,砰……
樟回忆起父亲对自己讲的花火大会。
砰,砰,砰,砰……
以往只是训练,樟在此之前看到的都是救人的血,今天是杀人的血。
砰,砰,砰,砰,砰……
走近些,和烬石站在一排,和尸体站成一排,直到人的液体飞溅,溅到樟那张没带脸颊的人的脸上。
砰。
士兵收枪,站作一排。
果断,不手下留情。
樟上了一课,克里斯这个老师甚至没有在场。
草的深色漫到樟的脚边,一阵人的腥臊。
《浊雪》的内容是雷沃的武装处决潜藏在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阿万斯制毒犯罪分子的全过程。影片的画质差,镜头抖得厉害,没有人知道是谁拍摄的,克里斯亦没有追究。
残忍和铁血,两极分化,但褒贬都是附加的,评价的底色都是对克里斯的肯定。
樟如今沿着同样的线路上山,已经看不出四年前的残留的痕迹了,唯有那座守林员小屋。樟也是后来才知道屋子底下有地下室,而现在被租给了普列特。
他突然踩到了……散落的衣物,不远处还有一套,烬石和灰都还在。小心捡起两块烬石,透光查看,腺体均已完全皱缩,变成灰白色,死亡时间超过了两小时。
为保周全,樟提前变化为第二生物形态——星天牛,往着实验品的方位飞去,他早已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