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听歌 第3章 孟沉秋

她一直追到了湖边，这里聚集着很多人，有些在搭棚子摆桌子，有些在围观。

她仔细观察了会，发现搭棚子的人手臂上都有一个刺青图案。

这应该就是魔教的标志，这些人都是摩天教的。来时商队里的女人特意叮嘱她远离这些人。

所以她只远远地看着，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阿林。

然后她看到阿林从里面挤出来，怀里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嘴里还叼着几个，飞快地向她跑过来。在阿林身后，几个同样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正羡慕地看着她。

“你快拿着，要掉了！”

“这是什么？”赵雨茹从她怀里接过几个五颜六色的小香包。

“魔教给这里的小孩子发的小礼物，人手一份。里面一般是糖果之类。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赵雨茹好奇打开一个，是几块糖。

阿林直接从她手里拿过一颗剥了糖纸吃了，然后她看到了赵雨茹担忧的目光。

“怎么了？”阿林不明所以。

“魔教的东西你也敢吃？”谁中午还在劝告自己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害，魔教杀人都直接杀了，从来不会搞下毒这么麻烦还容易失误的方式。再说了，魔教要是真想杀你，你也跑不掉。你要怀疑他们下毒害你，尝一颗不就知道了。”

“……”赵雨茹心想你还挺想得开的。不过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不像中毒的。赵雨茹也吃了一颗。

她吃完发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不远不近地站在周围，眼巴巴盯着她们怀里的一堆。

赵雨茹意识到什么，问阿林，“你刚才不是说，这小糖包人手一份吗？”

“是啊，”阿林一本正经地说，“每份大小不同，我的是一大份，她们是一小份。”

赵雨茹看她胡说八道的样子，直接把自己手里的分给了那些小孩。

小孩们欢呼雀跃地跑开了。

“哎，我好不容易从她们手里抢……拿来的，是她们主动送我的，你怎么又还回去了？”阿林想拦没拦住，气愤地对赵雨茹指指点点，“你这个死脑筋，早晚得吃亏！”

“我比你大十几岁，小孩子要对长辈放尊重点。”赵雨茹逗她。

“哼，年纪再大也是死脑筋。”

“这不是死脑筋，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反正你早晚得吃亏。”

赵雨茹被她将得没话说，“行，我吃亏。但是我知道，去抢别人的东西，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什么对不对的，最烦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高高在上的说教，我师父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管用什么办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阿林突然变了一副脸色，无比厌恶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诶……”赵雨茹想留住她，但是人已经找不见了。

转头看见刚刚那几个小孩正为了什么在吵架。她走上前，听见一个小女孩一边抹泪一边委屈地喊，“……是我的，你还给我！”

周围几个小孩在嘲笑她，“你来拿啊，就不给你，就不给你，略略略！”

“怎么了？”赵雨茹温柔地拍拍小女孩肩膀，“发生什么事了跟姐姐说说。”

小女孩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认出是刚刚给糖的那位善良大姐姐，立刻拽住赵雨茹的衣服，委屈地说，“他们把我的糖抢走了。”

“我这还有一个糖包，送给你，不许哭了啊。”赵雨茹把最后一个糖包给她。

“谢谢姐姐！”小女孩甜甜地喊着，欣喜地接过糖包捧在手心。

“你要记住，以后要保护好自己的东西，谁敢抢就揍他们。你要表现得勇敢，他们才不会欺负你。”

“可是，我是女孩力气小，打不过他们。”小女孩说。

“女孩子力气怎么小呢，你要多吃饭，长得高高的壮壮的，这样才有力气。”赵雨茹循循善诱。

小女孩若有所思，“是像林姐姐那样吗，吃饱饭有了力气，就可以学武功。那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是的。”

“林姐姐特别厉害，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她说只要把好吃的送给她，她就保护我们。”

“真的吗？”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是真的，林姐姐一直帮助我们，她是我们这些没有家的孩子的头儿，我们都听她的。”说着她看向那几个欺负她的同伴，“你们等着，我找林姐姐来收拾你们！”

那几个小孩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赵雨茹心想自己刚才是误会阿林了，就算是真的，生活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的流浪儿，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何必拿大人之间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们。

湖边的棚子搭好了，棚子底下有桌子，桌上有免费的茶水供行人饮用。少数胆大的人直接坐下了，其他人只敢远远看着。

其中有一个打扮阔绰的年轻公子哥，穿着绣工精致的黄色锦袍，头上束玉冠，腰间金缕带，身上金银玉石的装饰数不胜数，整个人明灿灿的十分晃眼。

这公子哥举止颇有风度，从容不迫地在一张茶桌上坐下，神情怡然。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书童模样的俊俏少年，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满脸忧虑地提醒他家主子，“少爷，这是魔教的摊子。”

“嗯，我知道。”少爷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

“……少爷，你不会要跟魔教打架吧？我没别的意思，这是魔教的地盘。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

少爷从茶杯上抬起头，扫了小童一眼，“我几时说过要打架了？”

小童小声嘟囔着，“不打架还把匣子搬出来，怪沉的……”

陆陆续续又坐进一些人，大部分都是本地居民。

这些本地人跟魔教相处久了，估计都习惯了。

赵雨茹觉得这里没什么意思，正打算往外走。忽然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异常，仿佛像滚烫的沸水中倒入一瓢凉水，顿时安静了。

赵雨茹望过去，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开一条缝隙。从那里面浩浩荡荡走出一条队伍，这支队伍大概有二十来人，都穿着统一的蓝白相间的衣服，为首的是一位气势汹汹的年轻女子，身后一人扛着一面蓝色大旗，旗面上一个大大的“楚”字随风飘扬。

“这是五大家的楚家来了啊。”

“奇怪，楚掌门怎么没来，他竟然放心让自己亲闺女一个人来这地方。”

“虎父无犬女嘛，楚随风是楚家未来的掌门接班人，楚掌门有心锻炼她，慢慢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给她来做。”

“看着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能行吗……”

赵雨茹远远听着人堆里的议论，对眼前的情况有了大概了解。

楚随风来到茶棚前，向身后一抬手，队伍停下了。茶棚里坐着的人没多少，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穿明黄衣服的少爷。

“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叶家二少爷。放着山清水秀的江南不享，跑到这穷苦地方吃沙子来了？”

那叶二少起身回礼，笑着说，“在下看惯了江南水色，想着出来体验体验异乡的风土人情。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楚家大小姐，我也倍感意外呢。”

楚随风无奈地拿出一块金牌子，“没办法，五大家刚开了议事会，要与魔教讨个说法。各家掌门都忙于自家事务，只好让我们这些小辈跑腿捎个信。”

“奥？不知捎的什么信？”叶二少从袖口拿出一柄小折扇摇起来。

“五大家怀疑梅庄主全家的死跟魔教护法孟沉秋有关，想让魔教把人交出来。”

“交出孟护法？摩天教肯定不会答应。”

“五大家向来顾全礼数，先礼而后兵，信送到了，答不答应就是他们的事了。”楚随风环顾四周，都是些平民百姓，她问，“叶兄，你看到魔教的人了吗？”

“刚才还在搭棚子，现在都走了。”

“哼，这帮奸诈小人，肯定提前得知楚家要来，都跑掉了。”楚随风满脸怒气。

“小姐，不如我们坐这等等？魔教总不可能一直躲着不出来吧。”身后一个人建议。

“魔教那帮人，以耍弄人为乐，我们在这等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摩天崖我们也上不去。”楚随风想了想，心生一计。她吩咐楚家人，“既然这棚子是魔教搭的，那就都给他拆了。我看他们出不出来。”

楚家人四散开来开始动手。这时在座的一个男子站起身，面朝楚随风拱了拱手，笑了笑，“早听说楚大小姐要来，我家教主特意让我们搭建茶棚，为的就是给楚大小姐接风洗尘，楚家至此路途遥远，天气炎热，楚大小姐不如先坐下喝喝茶。”

楚随风冷哼一声，心想魔教这又是出的哪门子幺蛾子。“你们教主的好意心领了，但是公务在身，还是先把事办完的好。”

“楚大小姐请说。”

楚随风看了他一会，那人也看着她。

楚随风问他，“你是什么人？”

“在下就是摩天教里一打杂的，专门干些诸如搭棚子跑腿传信的事。楚大小姐有事尽管和在下说，在下一定如实转告。”

楚随风感觉他在嘲讽自己，立起了眉毛，十分不悦，“我只跟摩天教管事的说话。”

那人微笑，“跟谁说都是一样的。最近教内事务繁忙，教主不能亲自迎接，还请见谅。”

“你家护法呢？”

“两位护法忙于教内事务，实在没有空闲。”

楚家一人忍不住了，问，“你们摩天教谁还有时间？”

那人不阴不阳地笑道，“恐怕只有在下了。”

“你们分明是没有把楚家放眼里，把五大家放眼里，我家小姐千里迢迢赶过来，贵教连个主事人都不出来，这就是贵教的待客之道？”

“我们这地方民风淳朴，与你们中原不同，没那么多讲究。教主特意下令给楚大小姐临时修建了茶棚，说明教主还是很重视楚家的面子的。毕竟，教主说，”那人话头一转，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如果不修茶棚，楚家人来了，怕是连个本教的影子都见不到。”

“……你！”楚家人劝楚随风，“小姐，我们直接回去吧，我们楚家是五大家之一，什么时候受过这气。捎的信息他们听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

谁知楚随风闭上眼，努力平息了情绪，片刻后她面色平静地把自己的佩刀拍在桌上，直接坐下了。

“坐！摩天教的人什么时候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走。不把任务完成，我决计不会罢休。”楚随风斩钉截铁地说。

不远处坐着喝茶的叶二少一脸赞赏地说，“早听说楚家大小姐一身傲骨，血气方刚。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令在下佩服。”

楚随风说，“叶兄就别打趣我了，好不容易接到盟主的委托，要是把事情搞砸了，楚家的脸都让我丢光了。”

“楚小姐倒也不必如此执着，摩天教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假如今天来的不是你，就算是五大家掌门齐至，摩天教也同样对待。”

“五大家和魔教素来不和，来之前我早料到这种结果。但……”楚随风不容置疑地说，“毕竟今天来的是我，不是旁人。旁人如何我不管，我今天必须要摩天教一个说法。”

叶二少摇着扇子想了想，“我倒是有个主意，能把孟护法请出来。但是不一定成功。”

“哦？二少请讲。”

叶二少站起身，看向那个摩天教的人。他恭敬地说，“在下是神剑楼楼主，叶不凡。专程来到贵地，是想拜访一下孟护法。听说前段时间孟护法于藏宝楼的拍卖会上得一宝物，叫做凤凰琉璃盏，叶某平日里对宝物收藏颇感兴趣，想着找孟护法借来一观。不知道贵教肯赏这个脸吗？”

“这……”那人迟疑了，他只是个传话的，根本不敢擅作决定。眼下这突发情况让他措手不及。

这神剑楼以铸造武器出名，天下的神兵利器大多出自叶家之手。因此江湖上叶家虽不以武功而出名，但没有人敢得罪叶家。又因为叶二少生性开朗大方，乐于助人，爱结交朋友，江湖上的纷争从来不参与也不站队。因此不论哪一道上的人都对叶二少颇有好感。

摩天教的人拿不定主意，只好谨慎回复道，“二少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回去请示一下孟护法。”

“不急，我再等一会就是。”叶二少摇着扇子，心情十分舒畅。

“少爷，你来这的目的就是这个吧？”小童小声说，他忽然想到背出来的剑匣，细思极恐。“少爷你不会真和那魔教教主打一架吧？你要是在这出个好歹，回去老夫人不得打死我。少爷你可别想不开啊，不然檀烟我可就惨了……”

二少早就习惯了他这书童想象力丰富的碎碎叨叨，因此不去理会。

他正要坐下，忽然头顶响起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明亮声音，“叶二少大驾光临，竟然不提前通知一声。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少，还请见谅。”

这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头顶炸响，远远站着的人都能听得很清楚。赵雨茹心想，这人武功竟然如此高深。

声音未落，一个白晃晃的人影落在茶棚前面。

这人一袭白衣，个子很高，五官立挺，眼神明亮，手里捏着折起来的纸扇。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玉树临风，再由衷惋惜如此气度的人竟然做出杀妻灭师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让人不禁感叹外貌与品行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