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临安府衙,宋濂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宋璟一身华服黑靴,气宇轩昂地坐在府衙内与李清喝茶交谈。
宋濂看到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淡淡道:“见到为兄还不过来,是打算往哪去啊?”
宋濂只好换了笑脸回头:“大哥这么快就到了。弟弟有失远迎。“
宋璟哼笑:“就你副样子还远迎。在此处可曾给李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李清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宋二公子可是下官的得力助手。”
宋濂踱步走到宋璟面前:“哥,我还真没捣乱,安分守己得很。”
宋璟放下茶杯,站起身拍着宋濂肩膀:“嗯,看起来还挺好,也没消减。为兄可是时常挂念你,担心你没吃好没睡好。”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父亲身体可还好?“
“都好,不用担心。这次我难得外出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尽管和我提,我还带了桂花糕过来。”
李清见状,陪笑道:“宋大人与宋二公子慢慢聊,小官有事先下去了。”
宋璟点点头。宋濂感觉丢脸,嗔道:“哥,说了你别把我当小孩了。”
宋璟打了个响指,门外一个侍女便提了食盒上前。
宋濂开心道:“小莲姐!”侍女笑着弯腰行礼:“二少爷。”
宋璟接过食盒,打开的瞬间香气扑鼻:“喏,吃吧。”
宋濂拿起一个桂花糕便往嘴里塞:“还是兰桂阁的桂花糕好吃啊!”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宋璟将自己的茶水递给弟弟:“别噎着。”
宋濂虽为美食倾倒,但也没忘了问重要的事。“哥,你此行所为何事啊?”
宋璟帮他擦了嘴角的碎屑,温声道“来看看你啊,临安距京城千里之远,来看看我的宝贝弟弟过得好不好。”
宋濂大大咧咧道:“得了吧,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骗啊。没有大事,能让你这个圣上跟前的大忙人远赴千里?你可别是为了命案来的吧?”
“命案?什么命案?”宋璟皱眉:“你又在查杀人命案了?我记得父亲在圣上那里可是给你挂的临安府的闲职。”
宋濂自知失言:“啊,我就说一个小小的平民命案怎会惊动你。那哥你到底来干嘛的?”
宋璟摇头,严肃道:“这个不能和你说,为的是公事。”
宋濂放下桂花糕:“是是是,你为了公事来,敢情刚刚那些话果真是骗我呗。”
小莲绷不住轻笑出声。宋璟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敲了他的头道:“你啊!”
过了晌午,宋璟和宋濂一起用过了餐,便回了下榻的酒店。宋濂问李清道:“李大人,我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清连忙道:“本官着实不知啊。反正大概与府衙之事无关。“
宋濂点点头:“不是来阻止我查案的就好。“
云府里,云沐霄正为孙亦尘母亲针灸。
“这是最后一次灸疗。令堂身体已经快要痊愈了。”
孙亦尘大喜,“谢谢云先生。”
云沐霄施针完毕,静坐片刻。孙亦尘扶起母亲,观望母亲神色,确实健康了很多。
“先生辛苦。”孙亦尘拱手拜谢。
云沐霄举手阻止,“另一位宋大人已经到了临安府衙。听闻孙先生与他也是曾是同僚故交,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先生呢。”
孙亦尘没想到宋璟居然来的这么快。
“还望先生能保守和我之间的秘密。”云沐霄收好针器,不动声色道。
孙亦尘牵起母亲的手:“这是自然。”说着便要一起拜别。
“以后也不用来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云沐霄走向窗口,湖边微风吹动纱帘,将他与两人隔绝开来。
孙亦尘弯腰行礼:“多谢先生,告辞。”
孙亦尘搀扶了母亲路过清河坊,打算去天香楼买藕粉和糕点。听着熙然的闹市声,看着往来的人群,他感觉这一幕格外珍贵。
母亲问道:“轩儿,可是有心事?”
孙亦尘笑道:“儿子心情正好,母亲何有此问?”
“自进云府以来,便看你举止小心,恐怕诊金贵重给你带来了很大压力。”
“母亲勿忧,诊金已经付过了。”
“我见那云先生气度非凡,恐非常人。若是为娘给你带来了大麻烦,这病早该不治也罢。”
“娘,云先生并没有为难儿子。娘请放心。如今娘身体康健,儿子这两年压在心头的大石方才落下,正是喜不自禁。”孙亦尘竟罕见地笑了。
孙母好久没有看到儿子眉间喜色。“既然如此,为娘也放心许多。期望以后的日子,咱娘俩可以平安度过,安稳无忧。”
孙亦尘握住母亲的手,“会的,娘。”
客楼席间人来人往,孙亦尘听得小二呼喊,忙去取了点食。却在结账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亦尘连忙转身避开。等到那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尽头,才匆匆挽着母亲离开。
宋璟坐在天香楼二楼窗边,俯瞰街道上如织的人流。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见孙亦尘,却没想到在此处碰了面。
显然孙亦尘不想见他。那封寄给邓公湄的信他看过,他不知道内里的另一张纸条是否也是孙亦尘的意思。
宋璟在朝野向来不参与党争内斗,也不与人往来亲密,他最清楚明哲保身的意义。否则,即便有着丞相长子的身份,也不见得会被圣上宠爱信任。
所以孙亦尘,一个出身清贫、性格刚正不阿、 甚至差点惹来杀身之祸的前少理寺卿,会不懂得如何偏安一隅、明哲保身吗?
直到他看到孙亦尘搀扶着身边的白发老人,他似乎明白了。本来关于孙亦尘之事,他可以不用关心。
但是他的弟弟却说过……他怕宋濂还会像两年前一样发失心疯,所以还是不得不关注孙亦尘。
“小莲,你跟去打探一下孙大人的情况。不要打扰到他。“
“是。“小莲飞身跃下酒楼,瞬间消失在人流中。
宋璟望着天空,心想,但愿事情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吧。
其实只要大半年,父亲的气就会消掉,他来临安之前父亲虽没有刻意提起弟弟,但老人家的挂念也实在藏不住。所以显然,弟弟回京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麻烦就麻烦在,孙亦尘在临安。云沐霄也在临安。
一个是弟弟看重之人,一个是圣上监视之人。这俩人居然还勾搭上了。
这临安城繁华热闹之下,只怕早已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