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日子依旧难熬,任春和谷医生谈了几次话后,就确定了做手术。李主任召集了科室里所有的医生开了一次会,讨论分析了所有病人的病情,根据病情的严重程度进行匹配肝的排队。叶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靠前排,希望能尽早手术吧。
期间叶溪的继父来了几天,当医生查房的时候王大夫看到他很惊讶:“你是叶溪的父亲?”
她继父尴尬地回应:“嗯。”
继父走后,任春悄悄对叶溪说:“你爸找了个中医,到时候他打视频让中医生线上看病开药。”
“妈,中医没用!”叶溪有些不耐烦。虽然她也是学中药的,相信中华传统文化瑰宝中医药,但她这种情况肝脏已经发生物理性病变,只能通过西医外科手术改变,再喝中药会严重增加肝脏排毒负担。
任春横眉怒视:“你试试呗!万一成了呢?”
叶溪实在是拗不过她妈妈,任春很偏执,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比如有些事情明明是她记错了,却仍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搞得叶溪经常以为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或她俩在平行时空上。
视频打了过来,对面的中医让叶溪伸出舌头看看舌苔,叶溪照做。挂了电话后她翻了个白眼,真的非常不靠谱!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线上看病根本就是个坑,只剩个望,而且手机屏幕是有色差的,并不能保证与面对面看病的效果一样。
中药很快便送来了,是装在一个保温壶里,任春偷偷地打开盖子,左瞄右瞄确定周围没有医生护士然后催促叶溪喝。
叶溪本就是怕苦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喝,喝完还要干呕一阵,眼泪都苦出来了。林云林晚秋见状,也是劝道:“还是别喝了吧,一切都听谷大夫的等手术。”
任春拒绝,并苦口婆心地对叶溪说:“这是人家(指继父)在家熬的,又掏钱让出租车从家里拉来的,得喝。”
叶溪还在干呕,心里冷哼,他这么卖力莫不是怕做肝移植手术花钱吧。也真是挺可悲的,自己妈妈不信自己非要信一个“外人”,又或许妈妈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故意用这个借口劝她喝药。
一连喝了好几天依旧没见好转,继父也就停止了送药,叶溪这才安生下来。
一天,水滴筹的工作人员来肝移植科室宣传,恰好看到了叶溪这个生面孔,于是便极力向任春推荐。迫于经济压力,她们只能开通水滴筹筹款。
筹款其实还是靠朋友圈转发散播,并且最后平台还会有抽成,但这似乎是叶溪任春唯一的筹款途径了。不逼捐,每个看到的人稍微动动手指,十块,二十块,五十块,一百块,一千块,二百块……积少成多,没几天就筹到了一万多。
叶溪看着筹款界面一些熟悉的ID和头像,有朋友同学,也有初中高中的老师们,心底一阵感动,尤其是高三的英语老师,是之中捐的最多的。
怎么说呢?心情很复杂。这位英语老师也算是老教师了,因为一些严厉的规矩和刻薄的话语一度被同学们讨厌,甚至有调皮捣蛋的学生背地里起外号叫老妖婆。叶溪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但也不太喜欢英语老师。没想到……
“少主,你怎么样了?”叶溪在高三认识的一个同为文学爱好者的初三网友发微信询问。少主是她当时给自己起的称呼,因为正是中二的年纪觉得少主很酷。
“还好。”
对方转过来了五十。
“很抱歉我只能筹到这么多,我给我朋友转发你的事情,他们都说让我小心点不要受骗,可是你明明不是骗子,是真的生病了……”
叶溪能想象到对面的懊恼,打字道:“没事没事,他们也是为你好,这个社会很复杂,小心点没有坏处。”
“唉……少主你把钱收了吧,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不要不要,你还是初中生,我不要你的钱。”
“少主是嫌少?”
“不是!”
“那就收了吧,我真的很想帮你的。”
叶溪为了不伤害到对方,点了接收,暗暗发誓等自己好了就把钱还回去。
恰好这时,叶溪的五个室友和班长来看她了。
重新见到熟悉的朋友,她真的特别特别高兴,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分享着最近的生活谈天说地。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她们的身上,这里仿佛不再是冷冰冰、与死亡接轨的医院,而是旧友重聚的地方。叶溪精神抖擞,显得十分乐观,与朋友们合照了许多。要知道以前她是很不喜欢照相的。
突觉一阵尿意,叶溪站了起来提着蓝色透明的引流袋——医生把之前的尿袋以及管子全换了,因为某一天她的引流管突然从体内脱落了,医生不得补重新给她穿刺。
“我去趟厕所。”
在朋友们的注视下,叶溪挺直了脊梁走向病房,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是多么的可怜,她不想要别人可怜她。
等她回来时,远远就看见朋友们围在母亲身边,而母亲在窗边擦眼泪。看见她来了,大家都默契地闭了嘴,任春也是赶忙调整情绪,匆匆离开免得叶溪发现。叶溪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尴尬地坐在床上,然而谁也没提刚刚的那一幕。
晚上吃完饭,任春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对叶溪说:“这是你同学给的,说是你们班主任自己拿了几千块钱,班上的同学们也凑了点钱。”
“嗯。”叶溪别过脸去,她很感激,却又矛盾。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接受着别人的捐赠,可为了活着又不得不这样。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能力。
刷了会儿手机,叶溪觉得不再那么郁闷了,又开始往好的方面想。然而胃里的东西突然向上翻涌。
“妈……我想……吐……”
任春连忙拿出盆。
“哗啦啦啦!”
在昏暗的灯光下,呕吐物是如此的鲜红。
“叶溪,你吐血了!”林云捂着嘴,十分担忧。
林晚秋帮忙把叶溪扶躺在床上,任春去喊值班医生了。
医生来看了一下,淡定地确认了吐血量和叶溪的血型,就去找值班护士了。
任春急得团团转:“怎么就又吐血了呢?明明做了套扎手术了……”
“别急别急,医生肯定有办法的。”林晚秋安慰道。
林云看着有气无力的叶溪北紧急转移到监护室(病区里的监护室,非ICU重症监护室),从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会死吗?
叶溪躺在监护室的大床上,护士给她安上监控仪器,输上紧急调来的AB型血包,接着抽许多管血进行化验。
“妈,我想尿……”叶溪难受地眯着眼睛。
任春正要扶她下床,被护士喝止住。
“别动,消化道出血别乱动,否则体内渗血可能会加重。”
“那她向上厕所怎么办?”
“家属用盆接着吧。”
叶溪就这样在床上解决了小便,这比袒胸露腹更感到害臊。她不喜欢这样,却无可奈何。她现在就像个可以被摆弄的木偶,没有一点权利。
监护室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值班护士穿着黑色薄外套,不知道是否能御冷。反正叶溪是挺冷的。
任春注意到了叶溪的哆嗦,伸手摸她的额头,觉得有点烫,连忙去护士站要了一根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多。叶溪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似梦非梦,唯一真实且能感知得到的,是眼前刺眼的白炽灯。
任春听从护士的建议,又小跑到护士站要了两个冰块,用毛巾包裹着放在叶溪的腋下,脚底。
叶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退烧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母亲一晚上都没合眼。
第二天主任和医生一起来查房,谷医生跟在李主任后面。值班医生已经将叶溪的情况告知了谷医生和李主任。
李主任担心是因为病毒引起的,建议再抽次血查一查。这可难坏了一众护士。
叶溪的血管本来就细,住院的这几个月每天都在输液,把脆弱的血管搞得更脆弱了,现在抽血已经不怎么能够抽的出来了,就连输液,叶溪也会喊手疼,导致留置针拔了重新找位置扎。叶溪的胳膊和手已经没有完好的血管了。
护士们搞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叶溪的脚踝处抽出了需要的血量。至此,叶溪已经被列为抽血困难户榜首。
紧接着护士们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叶溪输液,手上的留置针已经不能用了,手指头上的也不行。于是决定给叶溪埋一个中长线。这个埋线不是随便一个护士就会的,她们找来了有经验的叶护士。
叶护士带着工具和一个实习生走到叶溪床边,任春被禁止入内。
叶护士操作着像彩超似的机器,在叶溪咯吱窝附近的胳膊内侧探测。
“这里不行,你看这儿有个异物。”
她又探查叶溪的另一个胳膊:“这个可以。”
随后就开始埋线。整个过程搞得叶溪还蛮紧张的,但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好了,记住以后这里不能碰水哦。”
“知道了。”
这下叶溪就能顺利输液了,输液的方式和留置针差不多,不会再出现疼的感觉,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隔段时间换次药。
叶溪被困在床上了一周,无比渴望想下床活动。她每天要么看手机要么发呆要么就是听对面床铺上的年轻小伙子做肾透析。无聊透了。
当她终于不再便血,医生将她从监护室转到病房里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第一时间就是下床蹦蹦跳跳,站在地上的感觉真好。
她的床位从外面的加十七转到了病房里靠窗的五十七,她找到自己的床位,发现林云也在!林云是和她同病房的五十六。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林云扯出一抹微笑。
“挺好的。”
“我不是没想过去探望你,但监护室里她们不让我进。”
“我知道的。”叶溪握住她的手。
林云突然带了哭腔:“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因为在医院里的生活十分单调,只挑有冲突的事件,因此这一章和上一章实际上隔了两个月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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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