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草长莺飞二月天,可在流民王普眼中,这二月里的雪才是大好的东西啊!
他本是太原郡人,因好赌输光了家业落草为匪,结果还没混出什么名目来,山寨就被剿了,他与另外五个兄弟虽侥幸逃过一劫,却唯恐被人供出来抓住。
正发愁要怎么逃出去,没想到就赶上朝廷征调流民迁去武威郡,几人一合计,索性混进了流民里。
他们自然没想过跟着流民去边郡屯民,累死累活一整年,也攒不下几个子。
他原本的计划是跟着北迁队伍走一段就趁机逃脱,届时天高海阔也做一回山大王。
奈何这当官的心眼忒多,竟让流民结队互相监督配合官兵,一直到了现在都没有脱身的机会。
再走下去可就真到武威郡了,他兄弟说那边有一位杀神,到了他的地盘自己还能有出头之日?
于是几人私下里一合计,就开始在自己的小队里抱怨流民迁民政策和自愿北迁的百姓不一样。
这些流民十有**好吃懒做,他不过是算了一笔帐,再加上一句法不责众,不少人就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自然也有不肯听,那也好说,伙同其他人一起排挤对方,多闹几次小乱子,那些官兵为了省麻烦,就会把人调到别的队伍里。
流民之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只要跟着闹一闹,停下不走就能享了好处,他们为什么不来?
煽动情绪,引发祸乱,给自己逃跑创造时机——这是他原本的计划。
按照这个计划,他现在已经可以趁着流民官兵自顾不暇之际逃之夭夭了。
直到那日,那些官员突然停了下来,四处寻找一个貌似神女的女郎。
他有幸见到了官员队伍。
看着那个衣着华贵,就连马车都格外精致的小白脸,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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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队伍后方,王普叼着一根干枯了的狗尾巴草,抬头望了一眼开始西斜的太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招了招手,兄弟王信走了过来:“大哥,都安排好了,现在死心塌地跟着咱们干的有三百多个,全部签了血书,但凡有退缩的,一个也逃不了,就等着天黑了。”
王普眉头皱了皱:“虽说人多点把握大,可尾大不掉脱身的时候反而麻烦。”
王信嘿嘿一笑:“走的时候,自然就没这么多人了。”
两人相视奸笑,这时,前方沉默无声的流民里突然嘈杂起来。
“大人无视百姓所求,竟然连面也不肯露,枉为天使!”
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立时引起流民无数响应。
他们在这里已经围了快两个时辰了,可除了一开始那位大人派人出面劝阻,其后竟再无动静。
这焦灼的氛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让人无所适从,骤然听到有同伴高声呵斥,他们也忍不住附和起来,期盼着可以让这马车里的几位大人再露面,否则一直熬下去,众人意志可以坚持,身体却要如何坚持?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晚食的时间了,这个情形,难道那位大人还肯供应他们吃食?若在拖上一日,有官兵回头接应又要如何?
他们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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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书正是利用了流民的这个心理。
她站在人群末端,看着前面乔装改扮的刘三青等人挑动流民闹事,不禁露出冷笑来。
这些人还真是好心思,想要借民乱,把华景围困在这方寸之地,待到夜幕降临,来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现在提前乱起来,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如何隐藏?
果然,不多时,流民之间便有人动了起来,穿插着劝解情绪激动的人,还有几人明显比较警惕,观察是谁起的头。
不过刘三青他们动作很快,每喊一句便换个地方,不仅没被抓住,还逐步退回了华书身边。
“孟郎君。”刘三青恭敬颔首道。
华书点点头:“辛苦刘大哥了。”
刘三青:“郎君客气,安羽林位列羽林郎,军职高于我等,虽归不同军系,但此非常之时,我等自当听命。”
华书淡然一笑,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探究。
发现流民作乱后她别无他法,为求助官兵,只能公开安荣的身份。
静默片刻后,安荣回过了头:“约莫有三百人左右。”
华书眉头一皱:“这么多?”
安荣:“状似‘理智’劝阻吵闹者的人数只有百人左右,”安荣抿着嘴神秘一笑,“但是我发现了他们一个共同的特点,所以猜测总共有三百人左右。”
“他们全都用白巾束发!”
白巾束发!
华书眉头一蹙四下看去,果不其然,流民之间有许多人头戴白巾,或以布包发,或以白色布条束发。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装束,可若上百人无一例外全都如此,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华书不禁嗤笑出声:“这是临时组的草台班子,自己都认不全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