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书:“百姓们待遇最好,是因为他们拖家带口,这样的人一旦落定,便会将武威当作自己的家园,且他们抛家弃土本就损失最大。”
这两年朝中税赋并不算重,也没什么大的天灾,那些人说是流民,实际却至少有一半是不事生产的盲流,整日里四处流窜偷鸡摸狗不务正业!
她虽整日里呆在皇城,却也不时便乔装去城外看施粥情况,可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闺阁女郎。
这些无家可归,连未来能不能好好建设武威都不知道的流民,能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他们竟然还敢闹?
安荣叹口气:“他们是认准了大多数官兵被派去押送罪民,郎君身边孤立无援,才敢如此。”
这事说起来也是华景脑子没转过来,只想着一开始是罪民之间出乱子,且下意识认为犯过罪的人品性最差,却不知晓这些堪称刁民的流民,其实是最难约束的。
华书揉了揉额角转向安荣:“你去时,兄长是如何应对的?”
安荣闻言皱眉:“郎君派了两个文臣向流民解释北迁政策不同的原因,以及初步定下的扶农之策,宽解流民心中不安,但是那些人却只是听着,不为所动。”
华书头更疼了:“他还给人讲理?他有什么好跟这些人讲理的!那是肯讲理的人吗?只怕是见着他要讲理,别人就越发不肯讲理了吧?”
安荣停在原地,讪讪不敢言语。
华书也不好当着侍卫的面狂骂自己兄长,忍了几忍,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十多年的书,读出个榆木脑袋,还出门游学?怕是满大汉的诗词歌赋游山玩水去了吧!”
越想越气华书一把抓过长弓:“咱们看看去!”
安荣一惊,想要把人拦住:“这怎么行?流民众多,万一有不长眼的伤了公主怎么办?郎君身边能人众多肯定能解决的,再说那些流民闹这一场无非就是要他妥协,反正咱家也不是负担不起……”
华书迈出的脚一顿,有些阴沉的回过头:“你说什么?”
被她的眼神一压,安荣脊背一僵:“呃,咱们家负担……不起吗?”
“不是!”华书声线陡然拔高:“你说妥协?他们要的是阿兄妥协?不对,这事不对!”
流民纵然对北迁政策不满,也不该这时闹!
要么,是在最开始得知的时候就不肯来,要么就是到了武威看到实打实的区别待遇再闹,现在闹纵然华景妥协了,到了武威一句反悔他们又能如何?
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
所以为什么是现在?
耳边的百姓们的吵闹声在她思考过程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头顶响起一阵尖锐的鹰鸣,紧接着就是一群不知名的飞鸟从树顶扑棱棱的飞起。
鹰鸣,鸟叫,这陡然间出现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猛地劈开了她有些泥泞的思绪,让她突然脊背生寒!
她环顾四周,高不见顶的树冠,层层叠叠的灌木,还有陡峭的险峰,无不彰显着这里的杳无人烟!
“乌鞘岭!”
“什么?”安荣一怔。
华书双眸骤然充血,紧紧盯着安荣问道:“你曾说,此处是前往武威的最后一道险峰,乌鞘岭?”
不等安荣回答她猛地转身看向前方:若是,他们要的不是所谓的公平待遇呢?
若他们要的是华景随身的钱财、武器、官印、通牒,甚至是华景的命呢?
千余人围困,数十人防守……
千余人?
不对!还是不对!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靠在树干上用力捏了下眉心。
这些都是随机招募的普通流民,彼此之间都可互相作保,不可能混入这么多悍不畏死之人。
所以,一定是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借北迁政策之别煽动百姓心中不平,利用这些愚钝的百姓为自己谋私!
她心中再次一寒,若当真让他们如愿会是什么结果?
这些人利用完流民绝对会一走了之,届时,华景这个天子使臣死于上任途中,死于北迁流民之手,万众瞩目的屯民之策成了个笑话,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该是何等怒火中烧?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谁来承担这千里之血?那些被蒙蔽利用的流民?抑或,还有这些对未来心怀向往的百姓?
华书睁着酸涩的双眼看了一圈:郑媪,小宝,红鱼儿,小生子,郑廉,李饷还有那么多她熟识的百姓,十余日来,他们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日,走到了他们美好未来的前站。
未来,他们还能有未来吗?他们,还能有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