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荇野独自发愁的不止有欧阳的体能,还有欧阳的固执。
这次演唱会一共有二十五首曲子,要编舞的就有二十首,其中十九首已经发给了荇野。
还有一首,说是这次演唱会要发表的新歌,目前还是DEMO,要过两个月才会给她。
荇野最开始以为欧阳只是跟着一大群dancer挥挥手做广播体操,就没把这几个数字放在心上。
等现在发现欧阳是真的要正儿八经地高强度唱跳,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试图和欧阳沟通,只留下四五个唱跳舞台。
欧阳正低着头看她的舞蹈视频,闻言头也没抬,眉宇间又是熟悉的微微一蹙。
他低声说道:“又想偷懒?”
荇野简直比窦娥还要冤,抱着脑袋一脸懵:“什么叫我偷懒,诶,不是,你给我说清楚,那个‘又’字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偷过懒?”
欧阳抬眼看她,眸光一动,很难得地轻笑出声:“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编,一天到晚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你了。”小人在荇野脑子里阴阳怪气。
方荇野这几天都在想着怎么劝欧阳。
而小人在想着怎么劝荇野:“我说野子,咱能不管他吗?我们俩抓紧时间把这二十首编完,把舞蹈视频一交,这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俩重新回归那些逍遥自在的生活,那样的小日子过得不舒坦惬意吗?”
可荇野完全听不进去,她无视小人,只顾盯着欧阳在歌单上滑过的手指。
只见他点着其中两首,然后淡淡地说道:“除了这两首要群舞和走位,其余全部只编单人舞,或者……”
欧阳沉吟片刻:“最多双人。”
荇野人都听傻了,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欧阳?一场演唱会要唱跳二十首?
而且首首都是高难度挑战,动作难度远超他的能力范围!
国内最顶级的唱跳歌手都不敢这么干吧!
荇野觉得迈克尔来了,都要对他这初生牛犊的勇气说一句:我靠!
欧阳大人,虽然你有个唱跳梦,可人家七八个人的爱豆团都不敢这么嚣张,你一个单打独斗的逞什么能?
荇野很想再劝上一劝,可苦口婆心面对的是油盐不进。
她一着急,叉腰找家长的架势都出来:“你们公司知道你要这么干吗?”
欧阳一愣,闹不清楚荇野具体指什么,但总归都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嗯。”
荇野一下子泄了气,想想也是,这合同都签了还能不知道吗?
从合同上那一句“演唱会全是欧阳一个人担责”,就可以看出这“颂笙传媒”是个不要脸的缺德玩意!
那头荇野苦口相劝,这头小人也说得口干舌燥。
它心想:方荇野,你说你面对的是油盐不进,劳资又何尝不是!
它拼命蹦跶着,企图引起荇野的注意:“我说野子,你听我的行吗?我们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各尽其责,各得其所!拿人钱财不过是替人消灾,我们俩赶紧把合同走完把事情了结,离这瓜娃子远点!劳资很久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也很久没飞檐走壁了!劳资也想去马尔代夫玩!劳资特么想放假!而且我看那瓜娃子这两天对你没那么找茬了,对你的编舞似乎也还算满意,你别上赶着去招惹那个瘟神了行不行?”
荇野摇摇头说不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周扒皮公司把欧阳往死里整,让他跳死在舞台上!到时候出丑事小,人命为大!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见过走黑红路线的,没见过走尸体红路线的。
——
天气预报的“最近变天”还是准的,虽然那天是光打雷不下雨,可隔日,瓢泼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然后连着好几天,武汉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时不时就来上一场电闪雷鸣、暴雨倾注的阵雨,这几日天气都凉快了不少。
这一天,阿柔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一眼就看见荇野跟只伸懒腰的小猫一样,趴在她的前台桌面上,一边做着身体拉伸,一边长吁短叹。
她放下手中的雨伞,插到旁边的伞桶里,嗔笑道:“干嘛,叫你顶下前台,怨气这么重?”
她看荇野默不作声,又凑上前:“造冰机今天不是没来吗?你还在发什么愁?”
荇野双手抱拳,双臂向前伸展,头埋在双臂之间,弓着背:“愁的就是他,怎么说都不听劝!我是不懂演唱会,可我懂跳舞啊。就他那个演唱会,正常人怎么可能跳得下来!更何况他还动不动就面红体虚。”
她停下拉伸的动作,直起身子问阿柔:“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我要不要去他们公司找李总谈谈?”
阿柔被她的想法吓到:“你是不是教小孩教多了,怎么还找上家长了?你以为欧阳是你带的那个宝宝班啊,时不时就需要跟家长沟通?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想跳你就让他跳呗,没准人家公司宣发都做好了,就等着吃这一波人血馒头呢,你瞎操什么心。”
荇野沉思片刻:“还是不行,怎么说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必须为他出这个头。”
阿柔:“还为父,我呸,你还指望人家叫你爸爸呢,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师父都是个问题。”
这一下戳到荇野的痛点了。
尽管最近她和欧阳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她至今都没听过欧阳喊她一声“方老师”……
“叮咚”一声,电梯里有人上来,荇野和阿柔抬眼齐齐望去,就看到崔相宇从电梯里走出来,一张脸喜笑颜开,大老远就开始挥手:“野!好久没看到你了。”
方荇野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一指玻璃门内:“哈喽,崔相宇Xi,我这段时间都在里面忙呢。”
“5R工作室”差不多有六百多平方米,前台左边有一大两中三个舞蹈教室,一个活动等候区,一个更衣室和公共卫生间。
右边有玻璃门隔着,上面写着:“员工区域,学员免入。”里面有一间办公室,一间员工休息室,一间洗浴室和一个七十平米的小型练舞室。
自从签了“颂笙传媒”这单,荇野就一直窝在员工区域,和欧阳闷在练舞室里,基本没出来过。
连这两个星期的宝宝班,荇野都请了假,全都交给伍哥代课。
崔相宇是韩国人,5岁时随父母来到武汉,待了八年;
初中时又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回了韩国;
等到了大学,和父母一商量,又独自考来了中国。
他现在是武大的留学生,跟着卓卓学了一年多的Breaking。
当初他第一眼见到方荇野时就惊为天人,说她笑起来神似他的初恋情人——朴宝英。
方荇野嗤笑道:“朴宝英是你初恋情人这件事,你祖国人民知道吗?怎么能容忍你活到现在!”
崔相宇不以为然地说道:“当初我们班起码有七八个男同学,初恋情人都是她。”
方荇野笑着:“你们青春期的时候,学校是组团去看了她的电影吧?”
他讶异:“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几个男同学一起去看电影,看完就集体沦陷了。”
方荇野点点头:“……还会用沦陷这个词,你这中文起码有五级水平。”
崔相宇立马得意洋洋:“我小时候可是在这里长大的,武汉话说不定比你还溜。”
刚认识那段时间,崔相宇追荇野追得凶,送花送礼物,天天守在前台等她下班。
方荇野躲着他就算了,工作室里卓卓和小Z还没事就拿这个打趣,搞得她不胜其烦。
后来实在受不了,方荇野“呀”地一个华丽的侧踢腿,抬起的脚离崔相宇那张笑脸只有0.01公分,大叫道:“我最后说一句,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不喜欢外国人!这辈子都没可能!”
再一指卓卓:“还有你,卓睿南,敢再多说一句,我明天就把你卖到韩国去!”
崔相宇吓跑了,卓卓闭嘴了,世界和平了,方荇野高高抬起的腿轻轻放下,开心地回家了。
这以后,崔相宇就不敢再提追她的事,但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念叨像他初恋这事。
方荇野一个没忍住,又当场把他揍了一顿,边揍边问:“现在还像吗?感受到差别了吗?我就问你,除了我俩都是女的这个共同点,还有哪里像的!你以后敢再提这事,提一次我打一次!”
这一揍把崔相宇追她的心思给彻底揍没了,把他那点初恋滤镜揍得灰飞烟灭。这以后他在舞室追阿柔追小飞,就是没再追过荇野。
因为这事,卓卓还敲诈了荇野一顿饭,说客户没被吓跑,全都是他的功劳。
多亏他买一送一,学Breaking附赠一门重庆方言的语言课,诱惑力够大,才把身体和精神双重受创的崔相宇给留住了。
否则吓跑了一个客户,老伍非要找她算账不可!
——
这边荇野刚和崔相宇打了招呼。
崔相宇一个箭步凑到前台:“野,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工作室?我几次来跳舞都没看到你,然后你那课也是老伍在上,我还以为你有事没来。自从上次一起看球,就没看到你人,我还担心你出事了,问阿柔她也不说。”
阿柔似笑非笑,一脸戏谑:“你现在不是说在追我吗?在我面前问别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回答了。”
崔相宇不敢看阿柔,只尴尬地笑笑。
荇野听到“看球”两个字,却是突然一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