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妈拉过荇野的手,轻轻拍着,一边拍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话:“小野,你婶婶那有个小伙子,我了解了一下,人蛮好的,老实本分,北邮毕业,现在在电信工作,父母工作也好,都在机关里,你明天去见见。”
荇野本来正侧耳聆听,结果越听越不对劲,等听到最后一句,荇野脸色一变,一口回绝:“我不去!”
方妈妈一看她这个态度就生气,甩开她的手:“要你去舞蹈学校你不去,要你去读书你不去。初中刚毕业,十五岁就离家出走。现在二十多岁要文凭没文凭,要本事没本事,要工作没工作,一个姑娘家在武汉租个房子吃喝玩乐,跟着一帮子妖魔鬼怪混吃等死,你这辈子究竟要去干什么!”
荇野气得脑袋都冒青烟,但还是强忍住,话虽狠但语气仍是波澜不惊:“我这辈子就要这样,我这辈子就是要什么没什么,但我高兴,我就喜欢这样。妈,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方妈妈看着她这种轻飘飘没所谓的样子,立刻火冒三丈:“方荇野,我不管你我管谁!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也不知道当初走错了哪一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跟着你爸去武馆,搞成现在这种鬼德行。也不该听你爸的,由着你跟着一群混混不学好。当年我要是插手了,有好好管教你,你也就不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荇野听到这里,心里那股子火苗也“蹭”地一下子蹿得老高,她叫道:“我到哪种地步了?我怎么就堕落了?我爸武馆怎么不好了,我又跟着谁没学好了?你要是看不惯我,那你再去生一个啊!这辈子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
方妈妈怒火中烧,烧得她七窍生烟:“我要生得出来还会在这里跟你废话!方荇野,我跟你说,你明天就去相亲,不去也得去!人家小伙子都不计较你要什么没什么,你还在这里跟我挑三拣四!”
荇野脑袋都快气炸了,大声喊道:“去就去!去完了我就结婚,结完婚我就离婚!”
方妈妈点着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方荇野,你就是要活活气死我是吧!好,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最好去了立刻给我结婚,结完婚给我生个孙子,然后你想离婚就离婚,想离家就离家,你想离开地球我都不管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以后只管专心带好我的孙子。否则等我年底退休,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要好好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我就拿根棍立在旁边,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这一战,以荇野揉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啊啊啊”狂叫着,满医院暴走为结局。
更可怕的是,现在荇野她没办法摔门而去,更没办法离家出走,她甚至不敢离开医院,因为生怕一气之下错过她老妈什么消息,她手机都不敢放兜里。
荇野手握着手机在外面疯狂暴走了一通之后,还要继续回病房,乖乖地给她老娘端茶倒水,拿饭拿药。
十来天母慈子孝的戏码在这风和日丽的一天,彻底终结。
方妈妈后天就可以出院,如今精神饱满,战力十足。
而荇野伺候了她老娘两个多星期,一身疲惫,满面风霜。
现在这个状况下,荇野又不能发挥闪躲技能,整个人毫无还手之力,简直被虐得惨不忍睹!
第二天一早,荇野已经被她妈修理得生无可恋,三魂七魄早就像烟气一样飞到了天际。
她就像个傀儡娃娃,被婶婶拉着满大街试衣服,最后敲定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婶婶表示很满意,觉得她整个人仙气十足。
荇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耷拉着脑袋苦笑道:“婶,就我现在这个黑眼圈,再配上这条裙子,你不觉得像白日见鬼吗?”
婶婶眼角抽了抽,凑上前佯装看了几眼:“胡说八道,这哪有黑眼圈,这不是我家小野漂亮的大卧蚕吗?”
一听这话,荇野的白眼和“卧蚕”齐齐翻上了天:胡说八道的究竟是谁啊。
婶婶话虽如此,但出了店门就拉着荇野去了家美容院做妆造。
荇野此刻无比后悔给婶婶提了个醒,否则以自己刚刚的尊容,等到相亲时她装可爱吐一下舌头,直接给对方一个吊死鬼的造型,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回去还可以装无辜说对方嫌弃她长得太阴间。
但现在为时已晚,坐在美容院里的荇野只好亡羊补牢,一个劲地指挥化妆师给她眉毛涂黑一点,粗眼线再来上两条,嘴巴要烈焰红唇,简单来说就是脸的上半部分走哥特风,下半部分走港风。
婶婶一巴掌拍在荇野的胳膊上,极其怒其不争:“你就尽给我捣乱。”
她一把拉住化妆师:“不要听她的,全按她说的反着来,就化个淡妆,那个叫什么空气妆的,反正给她遮一下这个黑眼圈就行,其他不用管。”
等吩咐完化妆师,婶婶转头看着她又有些心疼:“你昨晚怎么回事?不是说那间单人病房很安静,这段时间晚上都休息得很好,所以用不着我去换班吗?那你今天怎么这个样子。”
婶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你不会想了一晚上怎么逃跑吧?”
荇野哀嚎一声:“我跑啥啊我跑,我想去厕所躲个清净,待得久了,我妈都要在外面哎哟哎哟喊上几声,吓得我赶紧跑出来。婶,我跟你说,我发现这次手术以后,我那一本正经的妈真的奸诈了很多,我们要不要去找医生咨询一下,我妈这症状是不是麻药打多了,还是有什么术后后遗症?”
婶婶一拍她:“又在胡说八道,你妈那就是真的伤口在痛!”
荇野心想:我妈那个性格,真痛才不会在我面前喊出来。
婶婶又问她:“那你怎么没睡好?这又是单间,又是一人一张床的。前几天我看你气色也还好啊。”
荇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角还缀着泪:“还不是我妈,昨晚把我当鹰来熬着,我估计她是怕我人太精神,到时候和对方一个没谈拢,直接跳起来一掌把人给劈了,她跟你不好交代。婶,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坐在她床边挨了一晚上的训,最后实在受不了,我直接把一个枕头套在头上朝向她,她看着面前一个大白枕头说不下去了,才把我给放了回去睡觉。”
荇野比了个把枕头往头上一套的动作,这下连化妆师都跟着笑了起来。
婶婶嗔笑道:“叫你去相亲,又不是叫你去跟古惑仔谈判,你妈那就是担心你。”
等妆造完,荇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自思忖,看来此情此景,只能靠祭出重庆妹子的大招了。
她思索着,等下以她这一身宛如罗马假日奥黛丽赫本的装束,拍着桌子中气十足地脱口而出一句“劳资蜀道山”,杀伤力会有多大,能不能直接K.O.对方。
婶婶好像是知道了她的小心思,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小野,你妈这次可是来真的啊,据我所知,她已经在办各种手续,打算一退休就去武汉照顾你。”
荇野立刻感觉大晴天被雷劈,人都被炸糊了:老天爷啊,不是吧!我又不是小宝宝还需要人照顾?
婶婶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小野,你妈当初跟着你爸来重庆,在这里,朋友也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现在你爸走了四年,你又一直在武汉,你要她怎么办?就说这次吧,如果不是我感觉不对劲,硬拉着她来医院做检查,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说如果等严重了,她一个人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唉,都没人给她送医院。”
荇野一下子被噎住。
婶婶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妈妈真的不容易。”
荇野低垂着脑袋,小声说着:“好的婶婶,我晓得了。”
她的肩塌了下来,整个人十分颓废。
相亲的地方是在一家临街的咖啡厅,环境幽雅,窗明几净。
对面的小伙子看起来和婶婶很熟,两个人很热络地打着招呼。
婶婶对着荇野说了句:“那我先走,我会在医院照顾你妈妈,你不用着急,你们两个好好聊一下。”
荇野点点头,坐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男生,他长得白净清秀,皮肤很好。
荇野盯着他看时,他的脸还微微有些泛红。
荇野不知道婶婶是怎么跟他介绍自己的,但看这一早上的折腾,估计也坦诚不到哪里去。
她觉得自己再怎么晓得了,也不能干这种拐卖儿童的事。
荇野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只是初中毕业。”
男生看着她点了点头:“嗯。”
荇野又说道:“我没车没房没存款。”
男生再点头:“嗯。”
荇野眨了眨眼睛,凑上前:“我也没正经工作,平时就给人打零工。”
男生还是点着头:“嗯。”
荇野往后一倒,靠着椅背,蹙着眉头,很是疑惑。
再看他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荇野低头看看裙子,又伸手摸摸脸,恍然道:“你别看我今天这一身很光鲜亮丽,全都是假的,今天早上刚置办的。我平时不打扮不化妆,可邋遢了。”
男孩笑出声来:“嗯。”
荇野彻底无语了,要不是刚才他和婶婶有说过话,荇野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荇野以前也没相过亲,搞不清楚这种状况下是不是该起身走人。
人家明显也是应付家长来了,比她还敷衍。
有时间坐在这里磨洋工,不如回家睡大觉!
荇野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刚想建议道:要不我们别浪费时间,也别浪费咖啡,趁现在还没点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找理由吧,这位小哥你看怎么样?
还没等她张开嘴巴,对面的“小哥”终于开口了:“方荇野,你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啊?什么?荇野满脸疑惑。
男孩看着荇野,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方荇野,你不认识我了?”
荇野盯着他的脸,愣了好半天,满头的问号:“嗯?啊?”
男孩苦涩地一笑:“我是袁辉啊,我们初中一个班的,你不记得了?”
荇野皱着眉头使劲想,记不起这张脸,也记不起这个人名。
她初中那几年满脑子都是陶然伍哥那群人,一放学就跑去找他们,要是可以,恨不得连课都逃。
学校里的事情,她真是没什么印象。
荇野摇摇头,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袁辉笑了笑:“没关系,你现在记得我就行。”
两个人点了东西,边吃边聊,氛围渐渐轻松起来。
袁辉外表看起来斯文,实际上性格也很开朗。
他跟她说着最近身边发生的趣事囧事,荇野被逗得哈哈大笑。
袁辉一脸真挚地看着她:“方荇野,听说你在武汉教人跳舞。那回重庆教好不好?我们可以自己开一个工作室。”
荇野看着他,笑了,是啊,回重庆多好,光是走在街上听着乡音就倍感亲切,还能时不时去动物园看看那些憨憨,多开心啊。
可是她,不只是在教人跳舞啊,
她,还想飞檐走壁啊。
荇野的笑还凝固在脸上,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她抬头一看,立刻惊到:“欧阳?”
——
小剧场:
欧阳:我释怀了,连相处了三年的同学,方荇野都记不住人,更何况我跟她当时只是在比赛中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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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