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79章 敬畏

翌日如约，茉云身着官服和瑞林、杨长史一起上门拜访曲家。

曲悠的父亲曲逸亲自在门前迎接，茉云抬目看向这个身着墨绿锦袍，腰间佩戴古玉的曲家当家家主，一看便是气度高雅，出生非凡之人。却在这人间炼狱的边城龟缩于此。

“说来我还要叫卓大人一声师兄啊。”曲逸迎了他们进来开朗的大笑道，曲悠则跟在其身后却冷冷的看向曲逸，没有说话，此时再来攀亲是不是晚了，其实边城中人皆知，曲家父子多有嫌隙。

“那咱不是要叫师叔。”茉云指着曲逸看向瑞林，瑞林笑笑没有说什么，论渊源，当年师傅确实也有江湖上的学武的经历。

“坐。”

“师叔，这太客气了。”茉云望向餐桌上的十几个大碗坐下说道。

“在师叔家都随意，来，咱边吃边谈，尝尝师叔一早命人为你准备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茉云喜笑颜开的坐了下来，伸手就夹起了菜吃，“嗯，好吃，地道。”

“来，给我师侄把酒满上。”曲逸开心的说道。

茉云转向瑞林指着说“师兄，你看，之前我召集这城里三位富家翁来府衙商议，说朝廷颁布的驻守边防之事，结果人三都不支持我，我这人你知道，最怕麻烦，谈来谈去也伤和气，我干脆就都灭了。”

众人顿时都看向了茉云，茉云顷刻间眼神里透出的凌冽，总会让人不寒而栗。

“得亏杨长史敦厚，他跟我说曲家是独善其身，我想啊，对啊，人也没明显拒绝我，人说回去跟家主讨论讨论，你看吧，幸亏杨长史睿智，不然我又冲动了，原来人是咱师叔。”

瑞林被逗笑了点点头，方茉云这番威胁的戏码真是信手拈来，杨长史却一脸不知如何的表情。

“对了，您家下人说，师叔您要考虑，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搬，朝廷说怎么搬，我们就怎么搬。”曲逸看向茉云满脸坦诚的说道。

“师叔，就是痛快，来，我和师兄敬您一杯。”茉云笑着端起酒杯说道。

瑞林也马上端起了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不如师叔再支持一点，把葛大人夫妇勾结镜花楼为祸边城的罪证也交给我如何？”茉云放下酒杯随意地说道。

曲逸怔住半刻看向茉云，大家都看向茉云，她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而葛大人毕竟是朝中二品大员。

“方大人，我们家怎么可能有朝中葛大人的罪证。”曲悠看向茉云皱眉说道

“曲悠你和阔超他们都先退下。”

“师叔，不必。”茉云看向曲逸笑着说道，“姓葛的和那贱人，我是一定要扳倒的，同流合污者亦没有好下场，让他们都听着，若天降无妄之灾，也总得晓得一个缘由。”

曲悠咬牙看向曲逸，父亲到此时还要用曲家陪葬吗？曲逸深深吸了口气。

茉云倒着酒眼露寒戾冷笑着说道：“边城至此，曲大人不需要赎罪吗？还要用这对你赤诚一片的家人陪葬？”

“我没做过对不起曲家门楣的事。”曲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苦涩的说道。

“可你任其作恶，人生在世，情难断，意难平，但求一寸心安，师叔心安否？”

曲逸有些诧异的看向茉云，此事只有他们曲家人知道，当日曲家老夫人怜悯，曾收留过一被流放的案犯幼女，此女子心机深厚甚为狐媚，她本与曲逸互生情愫，曲家还曾想让她给曲逸为妾，可她却利用了曲家，勾搭上当年来中州视察的葛大人，苦求老夫人认她为义女，嫁给了比他大十几岁的葛大人。而那女子入了葛家，便深得葛大人宠爱和信任。

镜花楼便是当年她爹一手创建的邪魔组织所衍生，只不过是她爹当年只是蛊惑民众，而镜花楼如今在她亲哥和她的操持，阴毒更甚，什么恶都做。也是镜花楼聚敛了大把的财富，以及她的运筹帷幄，将葛大人送到了如此高位。

“我听说你那嫁入京城葛家的义妹曾与你承诺，今生虽无缘，但是此生不相负。而师叔你也成全她，愿她得偿所愿，去光艳之地，灿烂一生。”茉云冷笑着抬眉看向曲逸，“若当真如此，我也愿成全，可师叔啊，那贱人说话算话？没负你吗？”

曲家人都望向了茉云，世人眼中不论楠派如何张狂，镜花楼如何阴损，他们都不敢染指曲家，就是因为朝中大员的庇佑。可其实曲家从未求过他们分毫，而曲逸因当年之情，不止一次被她利用拿捏……

“她让你成了千古罪人啊！你以为你独善其身，你以为你没有负她，可你负了全边城！当日之边城虽小却人情味十足，如今的边城，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若老太君在她将如何自处……”

曲逸咬着牙，顿时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说楠派和镜花楼该死，可人都是外来者，镜花楼能在边城发展壮大到今日之地步，皆因你一开始的纵容和置若罔闻，而此处是您故土，若依我所见，我该血洗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曲家！”茉云喝着酒，眼中的戾气如猛兽一般，众人似乎都不敢出声了。

曲逸眼眶突然红了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曲夫人在桌下伸手握住了曲逸的手，曲逸转头看向她，她眼含温润的笑了，好似在说不管他如何抉择，自己都支持，曲逸深吸了一口气，亦握住了她的手。

良久的沉默之后，曲逸望向茉云：“好，我将证据给你。”

茉云瞬间满脸堆笑的举起了酒杯，曲逸怔了半刻刚要举杯。

“不，师叔，我这一杯酒敬您夫人。”茉云喜笑颜开的说道。

“嗯？”他夫人马上有些错愕的端起酒杯。

“曲夫人，二十多年了，你终于搞赢了一回，不容易啊，咱得喝一杯，庆祝一二。”

“扑哧”曲悠等人忍俊不禁，别人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曲夫人端庄大气且和善，深受爱戴。而其实，这二十几年来，她心中悲凉无人能知，她此生一心付诸的丈夫，心中最重的却不是她，可她却一直毫无怨言的守在曲逸身边。

“师叔，您别搭理她，她素来有些疯癫。”瑞林笑得不行举起酒杯说道。

“疯癫比傻好啊。”茉云将酒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师叔啊，那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啊，此等贱人，当日若溺死在河里，世上少死好多人啊。师叔娘多好啊，长得漂亮还温柔可人，你是不是南风吹多了，眼睛吹迷糊了。”

“扑哧”众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大宴之时，茉云又恢复了谈笑风生的亲和，瑞林无语的看向茉云，她速来变脸比变天看。

饭后，茉云跟着曲逸去取走了罪证，这也是曲逸这么多年来不堪胁迫，良心未泯留下的罪证。昔日茉云在京城御史台中，看过无数京中官员家眷的档案，这位葛家侧夫人乐善好施口碑极好，就连御史台中都未有她的劣迹记录，想必素来是极其谨慎且缜密的，果然唯有边城这位她的青梅竹马最了解她的底细。

茉云看向手中的证据眼神露出了冷冽的笑容：“痛快！”

“此等恶人之罪行，当属人神共愤，何来痛快？”曲悠在一旁咬牙看着，他愤然看向他爹曲逸，这些污糟之事他爹都未让他接触过，“爹，我无数次问你，你却从未跟我言语？”

“这等蛇蝎女子岂在乎生死！可她素来觉得拿捏男人信手拈来，如今被这她脚踩了半辈子的人，撕开伪善的面目就是痛快！”茉云冷笑了一声看向曲悠说道，“再者，曲公子，若跟你言语了，你当如何？”

曲悠转身看向茉云，茉云的眼中都是奚落。

“用您那破琴弦去京中将人勒死？哼，一代不如一代……”茉云素来本就看这个游手好闲，处处以世外之人自居的曲悠诸多不爽。

“诶诶！”瑞林忍着笑看向茉云说道，“说好了以礼相待。”

茉云白了一眼，收起证物离开之前，亲自去祠堂给老夫人上了香，然后径直离去。

“师叔，您不必担忧。”瑞林看向曲逸说道，“她不会对曲家动手，昔日老夫人乐善好施，她幼时风餐露宿之时曾喝过老夫人一碗粥，她这人不论是有恩亦是必报的。”

曲逸愣松片刻之后，看向茉云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气感叹，多少个深夜，自己都觉深陷这片阴霾苦苦挣扎，何况是民众呢？可他没想到边城这盖顶的乌云是被她这般拨开了……

他们府衙中人一起坐马车回府，茉云看着窗外的民众，然后发现杨长史一直看着自己。

“杨长史，可还畏惧于我？”

杨长史笑了摇摇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人十丈高。”

茉云看向瑞林问道：“他是不是讽刺我矮？”

“女子中你算高的。”瑞林无语的笑了看向茉云。

“师兄，你说我取了证据，又去把曲家抄了，合适否？”

瑞林顿时无语的瞪向茉云，这家伙真是一时一出，但她素来仇富，这事她也许也干得出来。

“这么多人要搬家，南境还要打战了，不是需要钱吗？曲家看起来挺有钱的，万家也有钱。这群家伙真是为富不仁，你看中午那桌菜……”

“方茉云，你别乱来啊！”

茉云看向瑞林，眼神里都是张狂，瑞林还能威胁得了她。

“我警告你啊，大师兄拉不下脸去告状，我会去的。”瑞林指向茉云说道，“曲悠也算二师兄江湖上的朋友，万子谦更是昔日师兄在江湖上的师弟。纵然两家是有些过失，但是二师兄绝对不会允许你胡作非为的！”

“他哪儿那么多师弟朋友要护着啊！”茉云亦顿时怒了骂道。

“二师兄昔日亲娘遇害之后，元帅又在边疆，怕他在京城遭仇敌迫害，曾把他放在江湖中好友会当顶掌门处习武，躲避仇家，他们跟二师兄都认识，你别乱来啊。”瑞林指着茉云骂道，“再者万公子来，是来帮你忙的，你知道人来之前，可是路经南关拜访了师兄的，我告诉你！若不是师兄帮你说了一句，帮边城百姓是好事，人压根不会来。”

茉云白了一眼，眼神中杀气消散了，脸上却仍旧皆是不爽。但是她转念一想，大老鹰原来是师从了会当顶的剑法，难怪我打不赢。

杨长史若有所思的笑言道“大人此生还有畏惧之人。”

“你信他的。”茉云没好气的骂道。

瑞林忍着笑看向车外，师傅师娘都说过，若不是有二师兄在，茉云这人能上天。

“以前先生说，人生在世，有所敬畏好。”

“哼，好个鬼。”茉云气愤地想着道，“会当顶的剑法，行，你别哪日让我研习出了破解之法。”

“杨长史，我师妹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你习惯就好。”瑞林笑着宽慰杨长史说道。

“大人等师兄妹都是刚正不阿的朝廷栋梁，下官好生敬佩。”

“好生敬佩？你回府衙跟我大师兄坦白说，说那情诗是你模仿出他的手迹，你看他杀你灭口不 ？刚正不阿？”

“啊？”

“方茉云，你这人真是太阴损了，你偷了上次那封人写给师兄的情信就算了，你还伪造一封大师兄给之前那青梅竹马的回信，万一真让大嫂子瞧见了，人非上吊不可？”瑞林笑得不行骂道。

“看见没，杨大人，这位大人夸奖你呢，看你模仿的字，连人妻子都看不出真假。”茉云乐了说道，顿时车里他们三人都笑成一团。

茉云立即将所有的证据交给了景城，让他马上回京城督办此案，以免夜长梦多。

“你自己这里搞得定吗？”景城担忧的看向茉云说道。

茉云将两封情书原件也还给景城，一脸坦诚的说道：“搞不太定，但是师兄也不好盯着一个害，我请示调了罗虎师兄带人来整顿边城，您放心吧。”

景城没好气瞪着茉云扯过书信，旋即就烧了，自己都没什么话好骂她了，瑞林他们亦伏低头笑得不行。

此事事关重大，景城心中也明了，他下令即刻回京，可是总感觉茉云此事没完，故而特地留下了瑞林。

“大师兄保重，您回京中定是有一番恶斗等着！”瑞林给景城送行说道，“若有需要师弟的地方，您飞鸽传书我马上回京。”

“你以为我是心疼你不想你卷入此案？”景城故意给瑞林宽心说道，“师兄是隐隐觉得方茉云此事未完，你还是留待此处，看她搞什么鬼，若是出了什么状况，速去求助你那能镇妖的师兄！”

瑞林顿时伏低头忍着笑点点头，景城拍拍瑞林的肩膀带队回京了，路上他终究是放心不下，修书一封命人即刻送往正啸处，边城之中，楠派，镜花楼和曲家方茉云皆收拾完了，可景城终究感觉她最终的目的还未显现，自己是拿她没半点办法的，唯看正啸了……

夜晚阴云蔽月，茉云站在城楼上远远看向关外，寂静的夜中只剩下城楼上孤灯，该来的总要来，原来大老鹰说的，每次大战前，天显得特别黑，是真的……

而此时正啸在营帐中和若辰一起听着各方汇报驻防情况，此时谢青进来将景城的信交给了正啸，正啸接过信打开一看，瞬间皱眉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