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61章 不敢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年后的日子，恰逢罗虎和惜缘大婚，正啸从南关回了京城。可在回京的路上，就接到了家里的急信，说是卢钟远被牵连到御史台察院办理的一桩贪污大案，此案震惊朝野，可是卢钟远如今已经赋闲在家多年。

正啸旋即快马加鞭往家里赶，赶到家正好撞见钟远被带去御史台问话。

“滚出卢家。”老太君拄着拐杖愤怒的吼道。

“请老太君息怒，我们只是请卢大人去问话。查明真相，也是为了还卢大人清白。”余震恭敬的行礼道，卢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任谁还是不敢随意冒犯的。

“你们御史台查得出什么清白，这京城一半的谣就是你们造的。”

茉云带着面罩，按规矩御史台的暗探，不一定日后都能立功留在御史台，恐日后被判案之人报复，故而出来当差都带着面罩。她依着柱子远远望向这个中气十足，一脸厉色的老太太。这便是连师娘这种狠人都惧怕卢老太君。

“对不起，老夫人，我等是按规矩办事。”

正啸此时进了家门，茉云立刻将自己面罩扶正一下，心里却不禁反问自己，怕什么？

“正啸，正啸，这群疯狗，带走了你叔。”他二婶穗莲哭着蹒跚而来，惜缘瘫坐在地流着泪。

“你妹妹就要大婚了，他爹被带走了。”

正啸马上伸手扶着穗莲，看向站在堂前一脸怒气的老太君马上行礼道“奶奶，婶婶。”

“正啸，来得正好，将这群畜生给我全都打了出去。”老太太怒吼指道。

正啸抬眼看去，顿时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茉云虽带了掩面，但是他一眼便认出，他就在御史台逮捕人的队伍中。茉云瞬间又扶了一下面罩，他怎么认出我的？

“我没有收受贿赂。”远处传来了钟远的怒吼，“我绝无可能受贿。”

“怎么回事。”鹏飞正好跟着正啸进来，便朝余震吼道，马家和卢家是亲家，马鹏飞的姑姑嫁给了卢钟远。

“奉令请卢大人前往御史台问徇，贪污大案，卑职不方便透露。”余震抱拳冷眼回答，余震此人大家是知道的，他眼里只有公务并无人情，“规矩您知道的。还请行个方便。”

“你！”

最终正啸一把拦住了鹏飞，同时让众人让出了道。他们毕竟是奉令行事。

“走。”余震带着一行人离开卢家。

可是茉云和鹏飞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们居然都认出了茉云，执礼诧异的看着，可茉云目不斜视，瞥都未瞥他们一眼，而此时他的眼神透出的阴冷狠戾，让人不寒而栗。

正啸转身扶着崩溃的穗莲入屋内坐下，忽然看见桌上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四方的框，他若有所思，傍晚便去了柳尚书的府邸。

柳尚书是正啸的舅舅，当朝的刑部尚书，也是皇帝的近臣，他将此事始末亲自上报皇帝，皇上当即就指责御史台和都察院行动过于莽撞，证据并未确凿之时，搞得朝野震荡。下旨将卢钟远放了出来，满朝皆知，皇上待卢家素来宽厚。

此事让御史台察院非常被动，这本就是茉云的设计，黄将军死后皇上本就心中对察院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奈何察院众人如此癫狂，她故意填了一把假柴。

事后若换做他人定是去跟上官认错，可方茉云心智素来和常人不同，他得知卢钟远北释放，二话不说忿然冲进了察院何子淳大人的房间。

方茉云直接正面刚了何子淳：“那一幅画价值万金，怎么就是友赠，他们卢家真的如此高贵，交给朋友就是万金相赠。”

“方茉云。”尹大人瞪向他说道，“你为大人招致祸端，还如此无礼。”

“我只负责办案。现在证据确凿。察院却拿不下他！”茉云气急败坏的吼道

“此处是京城，是朝廷。”尹大人亦吼道

“我不管此处是哪儿。”茉云瞪着尹恒张狂的吼道。

何子淳伸手抱着暖炉，慢慢抬目看向茉云，看着这个额前青筋爆出，嘴角干裂，眼神皆是狠戾的下属。何大人丝毫没有愠怒，一脸的波澜不惊，似乎眼神释放的包容，还有些慈眉善目的意思。

“此事本就绊不倒卢家。”尹恒阴冷的看向茉云说，“若要卢正啸倒台，必须从长计议，你先下去，下去！”

茉云转身未行礼，便愤然推门离去，出门的瞬间眼神便闪过一丝冷漠，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两。

“大人请恕罪。”

“嗯，好，是条好疯狗。”何大人端起茶杯喝着缓缓说道。

“是。”尹恒顿时露出阴损的笑容，眼中蕴含一丝得意,“对付卢正啸，他刚刚好，他还是他师弟，以他那道貌岸然重情义的性子，此人是对付他一把利剑。”

“卓深的徒弟性子素来执拗。”

“此人不同，他从深渊爬出，为的就是把害过他的人都拖入深渊，看他们在绝望中挣扎。”

何子淳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尹恒：“恐其反噬。”

“是，大人，一条恶狗罢了，顷刻间轧死。”尹恒双眸中透出轻蔑，这等下人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再看看，自己能把握才行。”

“是。”

卢钟远从察院回到了家里就病倒了，婚期不得不延后。正啸、罗虎和惜缘都守在他床前。

“那个狂浪就是方茉云，我认识，他就是为了办案，为了升职，他自己都说得清清楚楚，我一定要上朝告她，告得倾家荡产、玉石俱焚都要告他，为朝廷铲除奸佞！”钟远吼道

“叔爷，可是她救过我的命。”依妮小声说

“那都是因为你爹当年是他上官，他为了升官。”

“叔，你先好好休息。”正啸吸了口气说道。

“哥，茉云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真是难以置信。”惜缘眼中都是失落看向正啸小声说道。

“别想这么多，修养好自己，都快要嫁人了。”

“可罗虎也不信，她方茉云，为了升职，为了报复，这么害我们卢家，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这个天下怎会变成这般……”惜缘擦着泪回房了。

正啸自是几夜都未睡好，但是他已私下叮嘱了谢青切莫轻举妄动。

谢青亦知道，此时若将茉云是女子的身份告知天下，她必亡，却恐牵连正啸和若晨。所以不论执礼如何懊恼当年没有早处置茉云，他都未将此秘密说出。

清晨正啸走出房门，看见坪中依妮在练着马步，此时天刚破晓，昔日在中州依妮就是开始练了，是茉云所教，她速来和茉云交好，大家都以为她只是闲得无聊。自己都没想到她能如此坚持。寒风凌冽，依妮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起这么早？”老太君用早膳之时看向依妮。

“太奶奶，我要起早练马步。”

“女孩家家。”

“太奶奶，依妮是将门虎女，不是女孩家家。”依妮居然敢直视老太君眼睛说“日后依妮盼能如太奶奶和奶奶一样，不辱家门传承。”

“嗯，成长了。”老太君喝着粥说道，“日上陪太奶奶上趟街。”

“是。”

早膳后，老太太走到了门口，此时依妮高束发髻穿着一身简衣跑出来扶着老太太。

“上街怎么不穿叔奶跟你做的花衫。”穗莲慈爱的看向依妮。

“哦，我今天没穿。”依妮傻笑着说道。

“不是嫌麻烦，要不要姑姑帮你穿。”惜缘温和的笑着说，“京城小姑娘上街都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

老太君皱眉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她们。

“谢谢姑姑，依妮留着看姑姑做新娘子的时候穿。”依妮傻笑着说道。

惜缘不好意思被逗笑了点点头。

“太奶奶，我们卢家子孙，贵在骨，什么时候都是精精神神的。”依妮一脸笑颜扶着老太君说道，“我扶着您，咱们出发。”

“嗯，还好，家里有几个有出息的。”老太太伸手拉着依妮就大步走了出去。

“依妮这孩子，好像是转眼就长大了。”穗莲恭敬的送着老太太出门后，一脸慈笑看着说道。

执礼深吸一口气，依妮经茉云调教之后，顷刻间就像变了一个人，自己却未能帮少主收复此员大将，也没有当机立断废了他，他夙夜懊恼自己的无能，此次茉云因和正啸的误会，进入了御史台，必是会少主不利的。

而御史台借调之人来查案，如果建大功才可留下常驻，未获得正式职位之前，恐回到原岗招人报复，故而都是用的化名，茉云化名为狂浪。

御史台察院众人皆知，狂浪大人之能耐，他来此不到三月的时间，几乎是尹大人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她拿不下的官员，短短时间就受到了重用。就连这次卢家二老爷若不是皇上作保，都差点入了大狱。方茉云断案时的癫狂和疯劲，就连余震大人都不得不避让。

夜已漆黑，茉云站在察院屋顶上迎着凛冽的风，京城初春之时，没有春风拂晓，依旧是寒意刺骨。可是她就这么吹着，似乎想这风吹走心中之翻腾的恶心。这儿便是他说的深渊，看着这些甘之如饴的沉沦于黑暗、糜烂、腐臭中的恶魔，他们着实是爬不上岸的。

她顷刻又狠戾的笑了，难怪大老鹰老是说，若自己不成魔，便是对得起人间了。她在这黑暗深渊中，当真是如鱼得水，连那些恶魔都畏惧自己，觉得自己癫狂。也是，谁世上又有谁能如他卢正啸那般拿得住，打得了自己，还愿意管着自己呢？

此刻正啸却坐在案前，烛光下拿起当日桌上那张纸，这是方茉云画的吗？这几笔粗犷有力而张扬，有点像她下笔，可自己没有办法完全确定，自己曾跟他说过，因为自己不想成魔，只能把心里的愤怒框起来……

若是之前自己断不能容他入察院，可是这家伙倒就是这般能耐，不论她是负气还是预谋，自己此时居然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保不住她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