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看向崔老夫人,眼中透着温和和坦率:“干娘,不知道干爹有没有跟您说过我,我时常这般唐突而鲁莽,有些造次,还望您原谅。”
崔老夫人慈爱的目光落在茉云身上,她轻轻笑了笑,语气柔和:“老崔那日回京给叔爷拜寿时曾提起,军中遇见一位女将军,人若以水泼之,她必烧开了水泼回去,让人觉得痛快又笑得捧腹。要是自己幼时有这么一位挚友该多好。”
季岚也忍不住笑了,认同的说道:“对,她就是此人。”
茉云嘴角微微上扬的说道:“义父说话就是委婉又体谅人,我怎么可能只是烧开了水泼回去?我必是烧开了油泼回去,因为泼完我可还要点火的,水怎么点得着那些贱人。”
茉云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锋利,说完,她抬眉冷冷地看向萧怀逸,眼神顷刻间锐利如刀。萧怀逸也正好与她对视,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一片平淡与冷漠。
罗景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化解这份紧张,语气略带缓和:“茉云,此事也不能都怪小王爷,昨日连崔老夫人都体谅了。”
茉云冷冷地喝了一口茶,微微抬头,眼神依旧锋利:“我知道啊,不然他如何还能坐在此处。”
瞬间,营帐内的气氛又凝滞了几分。
而茉云眉毛微微挑起,望向季岚轻笑一声,开口说道:“你看,有人钟意关若辰,赖你家不走,无非是想抢走他。但是没有人因为喜欢他,找人来抢走你的吧。我就纳闷了,在乎他,有本事你掳走他啊,你害我干嘛!”
“扑哧”顿时众人再也隐忍不住哄堂大笑,连罗景城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贱人一山更有一山高,我长见识了。”茉云则没好气说道,趁人不注意悄悄端起旁边的酒杯。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把酒放下。”
“哼!”茉云听到这话,神情极度不满的白了正啸一眼,但终究不情不愿的将酒杯放下,一口没喝。
崔老夫人望向茉云,眼中含着明了的笑意,她看见了崔老将军菜谱上的留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温和地望向茉云:“茉云,你这般年纪,可曾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茉云望向崔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干娘,义父走之前留下遗言,生者当承亡者之志,肩未竟之业,毕其一生夙愿。此后诸事,皆托付于汝。义父和老马属实是因为我而走的,昔日我也期望南境太平,可从未像现在这般坚定。此生,我必完成先烈们一生的夙愿。”
“可这不耽误你婚嫁啊,昔日卢帅和柳将军亦是一段佳话。”崔老夫人的语气中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关怀。
茉云眼神中透出决然,斩钉截铁地回应道:“南境未平,我绝不嫁人。”
众人顿时抬目望向茉云,正啸也不由得抬头望向她,崔老夫人轻轻吸了口气,看向正啸,可从他两坚定的目光中,崔老夫人能感受到他两的壮志与默契,她温和地笑了点点头:“他们在天之灵,亦会为你们感到自豪的。”
在这片刻的安静中,气氛变得温馨而庄重,寄托了在场所有卢家军中人剿灭峑戎,平定南境的坚定信念。茉云与正啸,彼此的眼神也在此刻交汇,心中的情愫和信念、默契的交织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威行的笑声。他正忍着腿伤,艰难地坐下,轻松地说道:“崔姨,你信她的,说得好像她没嫁出去,都是为了南境太平,实则她就是嫁不出去?”
他话音一落,众人顷刻都抬头望向了威行。
威行扶着凳子坐得舒坦点,继续说道:“那日我们兄弟们还讨论,茉云这人,做并肩作战的兄弟那是没得说,赤诚、忠勇、义气,又能耐,咱命都可以交给她,但也没看见兄弟几个,谁敢跟她做媒。贤良淑德咱都别说了,太过强求于她,但是性情温和,细心周到,操持家务,孝敬长辈这些为妻必备,她不但一个都没有,她还是反的。连卢老太君那样的人物都能被她气得冒烟。”
众人顷刻哄堂大笑,茉云却丝毫未生气,反而笑得甚为开心,若辰则带着满满皆是调侃的神情望向正啸,正啸亦懒得搭理他。
众人未再议公事,都按照崔老夫人期望的那样,深藏这份伤悲,一起忆起了往日很多崔老将军在军中趣事,崔老夫人也笑着回忆起很多年轻的过往,都是在座将军们不曾听过的父辈趣事,大家听了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用过午膳之后,崔老夫人要离开军营了,茉云和季岚准备亲自一路陪崔老夫人回裴桥,而余震亦告辞了,因他牵挂家里先行回京复命。
这是茉云马上命小马取来一包袱的南境特产交给余震。
“余大人,操劳了!”茉云一脸的真诚的说道,“这些南境小食您带回去,慰劳一下御史台的兄弟们。”
余震压根没有接,没好气的说道:“方茉云,我警告你,你下次换个人,御史台没人了?”
伍大人则笑着结果包袱说道:“茉云,你也是太狠了,之前您每次找余大人来都没好事,他不来,你就找院长邓大人,余大人也不好辱逆上官,但上次余大人忍无可忍,都驳了邓大人说自己身体抱恙,结果过了一日圣旨来了;而这次您更狠,余夫人刚生下幼子,还未出月子,连圣上都不会下旨让余大人离京……”
若辰亦笑了望向余震说道:“我还说,表妹刚诞下麟儿,以你对夫人之用心,你此刻为何会来!”
伍大人接过话笑了说道:“因为方茉云一封信写给了余夫人,余夫人乃方茉云挚友,她当即让大人马上出发,大人不肯,一贯温柔娴熟半分都不会辱逆余大人的夫人,看着余大人说,你要是牵挂我们母子,那我即刻收拾行囊,随你一同去就好了,结果余大人翌日天未亮就去请了令,动身了!”
“你都知道!”余大人顿时没好气的瞪着自己随从伍大人骂道,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没想到余大人终日一副全天下都欠了你的模样,却对夫人如此深情!”茉云耸耸肩一脸坦诚的笑了说道,“谢了,要是您不来,我也唬不住他们。”
众人看着余震的表情,笑得更欢了,谁不知在京城,余震可是闻名的御史台铁面之人,素来刚正不讲交情,一众官员见之都想退避三舍。
此刻,余震却脸色微微一沉,望向茉云,忽然说道“方茉云,你让我来,若是那信真是卢正啸所写呢!”
“办他!”茉云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眼神瞬间透出了寒戾的光,站在她身边的崔岩,顷刻怔住了怯怯望向茉云,她与刚才好像一下就变了个人似的。
“你!”罗景城皱眉望向茉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怀逸此时忍无可忍的望向茉云,冷冷的开口道:“方茉云,你可知何谓忠贞!”
“我此生都不会有一刻,像小王爷这般,会觉得有个人可凌驾于我的一切,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都接受。若这封信是你写的,那只是愚蠢。若这封信是他写的,那便是该死。”
“所以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对!”茉云回答没有半分迟疑,眼中亦毫无波澜,好似一湾平静的水面,可没有至深的湖,何来如此平静的湖面。
萧怀逸深深吸了口气咬牙看着茉云,可当他转头望向正啸之时,却惊讶地发现他好似并无丝毫震惊……
茉云则淡然转身望向执礼笑着说:“我虽没有,但忠诚是可贵的,值得一留。你明日回信问老太君,说若有一日方茉云有异,谁可除她?你也可以告诉老太君,是我问的。”
执礼深吸了一口气,顷刻明白了茉云的意思点点头,其实不论萧怀逸待正啸如何赤诚,但卢家军中从来容不下与统帅不一心之人,卢家军和老太君本来都再无法接纳他,但是茉云这是在帮他说情……
茉云转身之时,瞬间眼神又变得温和的扶着崔老夫人,说道:“干娘,我扶你上马车。”
崔老夫人温和的点点头,崔岩则半声都不敢吭的跟着往马车走。
众人像崔老夫人行礼送别,崔老夫人一脸慈笑的像大家点头回礼后,便上了马车,马车徐徐的往城中走去,崔岩坐在马车中小心翼翼的悄悄望向茉云。
崔老夫人则温和地看向茉云,说道:“茉云,何以要如此刚硬锋利,就不怕刺伤了彼此?”
茉云望向崔老夫人瘪瘪嘴巴说道:“人不至于这么脆弱。”
“人心都是肉长的。”
“干娘,您知道那时他怎么待我的吗?我要去杀一个杀父仇人,他不让我去!”茉云想着便义愤填膺的说道,“结果那家伙把我逮了回去,二话不说,当着我亲侄子面,将我一顿暴揍,我疼得三天走道都不稳。他有今日,是否活该?”
看着茉云气得勒起衣袖的样子,马车内之人皆乐了,季岚看向茉云无语的摇摇头。
崔老夫人去满脸慈笑地看向茉云,语气轻柔,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情地回忆道:“你可知老崔走之后,为何干娘能如此接受和面对吗?是因为我这一生,自嫁给他,我两待彼此都是不离不弃,细心体谅互相之难处。”
茉云和季岚都抬目望向崔老夫人,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温暖,好似这些岁月早已镌刻在心。
“他是沙场将军,却从未跟我说过一句重话,我亦有自己的脾性,可老崔总是一笑了之,从不与我计较。这几十年回想起来,嫁他皆是幸事,故而觉之一生值得。人世无常,珍惜每一刻好好待他,多留下一些美好之回忆,人生亦会觉得圆满,是不是?”
季岚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深深被崔老夫人的话打动。
茉云却忽然凑近崔老夫人,带着几分调皮笑意说道:“干娘,干爹年轻之时,是否容貌俊朗,气度不凡,而且性格温和?”
崔老夫人听后,顿时被逗笑了,她点点头,眼中满是温情与回忆。
“真羡慕您的福气。”茉云感叹而由衷的说道,“待在干爹身边都觉之如沐春风。”
季岚则被逗笑了,接过茉云的话,说道:“你羡慕什么?难道我夫君还不算性格俊朗,气度不凡,性格温和吗?您日日嫌弃他娘,您就喜欢大老鹰那种,你挨打怪谁呢。”
“也有道理哈,原来我也是活该。”茉云顿时乐了指着自己说道。
崔老夫人又被她两逗笑了,整个马车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茉云的直率和坦诚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那不拘一格的开朗和豁达,也让崔老夫人在这样沉重之时,能感受到些许轻松的慰藉。
茉云将崔老夫人和崔岩安顿好之后,骑马返回营地的途中,心中不禁回忆起崔老夫人刚才说的话——人世无常,应该给彼此留下多一点美好的回忆,她的目光渐渐望向军营主营的方向,心中也涌起一丝温暖。
当她回到营帐,直接去了主营,看见罗景城和若辰等人正好与正啸商议完事情走出来,茉云的思绪顿时被拉回营内,她停住了脚步看向正啸。
正啸淡淡的望向景城说道:“师兄,你若要跟圣上如此奏明,你思虑清楚,有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罗景城深吸一口气,看向正啸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好,我明了你意思了,伴君如伴虎,我会好好斟酌。”
正啸点点头,眼神依旧冷峻,而罗景城继续说道:“我来之前,皇上其实已明说,派萧小王爷来做督军,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你当真执意让他离开军营?”
正啸的眉头微微皱起,吸了口气说道:“让他回东境吧。”
顷刻间,所有人一片沉默,气氛微妙,罗景城长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正啸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然而,忽然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大将军难道只允许自己建功立业,不让别人上进是吗?伴君如伴虎?成为皇上青睐的近臣不是朝堂之上文臣的毕生追求吗?还有那萧怀逸,人家一心报效朝廷,回什么东境?”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忿然,众人都抬目望向她。
若辰无语的笑了看向茉云说道:“你知道正啸的意思,是希望大师兄不要步他舅舅后尘。至于萧小王爷嘛,他并不了解卢家军……”
茉云却直接指着罗景城说道:“这不是人乐意吗?不走这一步,他能成尚书啊?能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臣巅峰?大师兄,你别听卢正啸的,畏畏缩缩何以成大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还未说完,正啸伸手拉着她就往营帐内走,茉云无法挣脱,还不忘朝他们喊道:“那个萧怀逸呢,不报恩了?回东境去享福了?那还不如我早早干掉他,给崔老将军报仇得了。”
茉云话还没有说完,已被正啸一把拉入了营帐中。
罗景城则看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撑着头,无语至极地告辞走了。而若辰和执礼则顷刻被逗乐了。
茉云进入营帐一拍桌子瞪着正啸说道:“卢正啸,现在是急待宣战的重要时刻,他们不去朝堂上争,你还让他们退避三舍,皇上也是,半辈子了还不打,你不如调我去京城吧,我去搞定此事。”
正啸坐下拿起了军务公文,却没有回答茉云的话。
茉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你不是说我问你什么,你都答吗?”
“我是说于私我皆可答,朝堂之事皆非私事,你不该插手!”正啸双眉微蹙,拿起桌上的公文回应道。
茉云没有好气地撇了撇嘴,反击道:“你奶奶插的手还少!”
“所以她操劳一生,故而我亦不想你插手,再者你想如何去京城?……难道你愿入卢家,陪我奶奶?”
千山顿时吃惊的望向正啸,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算了!”茉云显然被这话一激,心中不快,没好气的转身要离开。
正啸突然喊道:“站住。”
茉云转过身,顿时便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正啸亦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冲,深吸一口气,语气顷刻柔软了几分说道:“万莫就将药端来了,你先将药喝了。”
而此时,万莫正掀开了营帐门帘,端着热腾腾的药进来,看见茉云便伸手递给她。
茉云皱眉看着那浓稠的药,旋即抗拒的地说道:“这么烫,如何喝得下去。”
“万莫,将药端过来。”正啸则放下了公文,温和地伸出手。
万莫马上将药放在了正啸的案几上,正啸拿起勺子轻轻将药搅冷。
茉云转身看向他,他那本威严而冷峻的双眼,却透出了星辉般的柔和,令茉云顷刻间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干娘所说的话——人世无常,珍惜每一刻好好待他。
她走到正啸的桌案边,看着他面前的文书,轻叹一口气,不知道他今晚还要看到什么时辰……
茉云旋即盘腿坐到桌案旁,趴在案几上望向他,正啸亦抬起头望向她,目光透出深邃的温柔。
千山见状一把拉过万莫,默默地退出了营帐,留下两人四目相触,周遭都好似荡漾出丝丝情愫。
茉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俏意,嘴角上扬说道:“问你个于私的问题,执礼和老太君都说过,我是像你幼时那条恶犬,才得你青睐的,是吗?”
正啸微微一怔,有些无语的看向茉云:“小白?”
茉云点点头,带着几分调侃故意逗他:“可万莫说那个恶犬虽对别人狂吠,但是在你面前甚为乖巧,不论多晚都会去巷子口接你,看见你,还会拼命的摇尾巴!我觉得……我也不像啊,我见你也时常狂吠啊,有时更甚,恨不得咬死你。”
正啸瞬间被逗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轻轻将药推到她面前:“好了,不烫了,将药喝了。”
茉云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喝到一半,脸上早已皱成一团,不禁抱怨:“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难喝的东西,好苦。”
“能有多苦?把药喝完。”
“你没喝,你当然不觉苦。”茉云没好气地一饮而尽,喝完她忿然地狠狠放下药碗,再抬起头却愣住了。
正啸俯身而来,顷刻间靠得如此近。茉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在眼前,直逼而来的四目相触,让她一下无所适从。
帐内烛光摇曳,正啸伸手入她发丝,揽住了她,侧头便吻了过来,顿时万物俱静只剩沉浸与温柔,茉云脑中一片空白,轻轻闭上了双眼……
良久之后,他才松开她,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眸,说道:“也没觉之多苦。”
茉云片刻才回过神来,眼中居然闪过一丝羞涩,脸亦微微发烫。她旋即憋憋嘴巴,一副被欺负了的神情,没好气的撑起身便走了。正啸目送她的背影,嘴角上扬轻轻地笑了。
只待身影走出营帐,他才收回视线,拿起桌上堆积如山的军务公文,不晓得今夜又要看到何时,但此刻心情不错……
[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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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