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264章 喜欢

日上之时，崔老将军的夫人来到军营，为崔老将军收拾遗物。关若辰夫妇亲自陪同而来，亦是代表南境官员对于英烈家属的最深切之敬意。军中诸将和裴桥的官兵整齐地列队在营地两侧，目光肃然，神情悲戚，皆带着深深的崇敬。

崔老夫人缓步走过，她虽然眼眶微红，但脸上却依然带着慈爱的笑容。她看着众人，语气温和而得体：“实在叨扰，老身耽误军务了。”

沧海带领诸将像崔老夫人行礼道：“崔姨，您请节哀，别太伤心。”

崔老夫人微微一笑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坚毅：“好，我们都要振作起来。你崔叔一直是个乐天之人，定然不希望大家为他太过伤感。”

众将听了，纷纷点头，但神情依旧肃穆，迎了崔老夫人入营帐。

此时，茉云也从自己营帐中走出来，正准备去见崔老夫人，却无意间瞥见营帐后面坐着一个男子，正偷偷地抹着泪。茉云顿时双眉微蹙扫了一眼，卢家军中居然有这样的软骨头，但她此时疾步往主营走去。

可突然听见那人哽咽的说道：“爹，你走后，再也没有人听我唱戏了……大伯，他们都说崔门无戏子，要我不要丢了家里的颜面……”

茉云转头瞟了一眼，怔了半刻，原来是个少年，眉眼间与崔老将军极为相似，一看便知是他的孩子，只见他眼眶微红，一脸的悲戚和委屈。

这个时候小马正好来寻茉云，执礼军师说大将军在营中设宴陪崔老夫人用午膳，让小马来问茉云是否想赴宴，身体可能承受。

“走！”茉云指着前路说道，余光看见那少年往营帐后又躲了躲。

茉云随着小马走入设宴的营帐时，看到营帐内空无一人，她没有多想，迈步走了进去。然而在营帐内屋，崔老夫人在收拾着崔老将军的遗物之时，双手抚摸着那些熟悉的物件，眼中满是痛苦与不舍，忍不住泪如雨下，正啸和若辰夫妇只能站在一旁默默陪伴。

而此时传来了营帐外屋茉云的声音，她的轻松语气瞬间打破了这片沉默：“人还没到啊？”

崔老夫人听见她的声音，轻轻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涌上心头的情感，慢慢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恢复了些许镇定。

此时，执礼本准备走出去让茉云进来，没想到就在这时，崔老将军的小儿子崔岩也怯生生擦了眼泪走进了营帐，穿着一袭整洁的衣裳，却步伐显得格外小心谨慎，身影微微佝偻，头低得很低，眼睛总是躲躲闪闪地看着地面，显得有些羞涩。

当他看到帐中的茉云，愣了半刻，他并不认识茉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他慌忙行礼，虽然动作有些生硬，但依旧很有礼节。

茉云却微微一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崔老将军的儿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崔岩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怯懦，小声说道：“崔岩,您……”

茉云没有等他说完，继续笑着说道：“我叫方茉云，崔老将军已认我为义女，那我便是你姐，日后若有谁敢欺负你，告诉我。”

崔岩听到“姐”这个词，愣了半刻，眼神中还有有些畏惧。虽然昨日母亲提起过此人，但在崔家，“姐姐”这个称呼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充满着威慑力——尤其是崔家嫡出的女儿，平日里总是让他感到畏惧，见之绕道。

旁边的小马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小声嘀咕道：“头，他是崔老将军之子，谁敢欺负他。”

茉云听到小马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扫了一眼崔岩，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在京城，欺负人的人何其多，不说别的，他们崔家嫡出长女崔薇就不是省油的灯。”

她的话语中像是打趣，又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她当日在京城御史台任职之时，便知道崔家家教等级森严，嫡庶分明，崔将军虽是将军，但是也是庶出，他的兄长崔诚是朝中二品大员，自己当日都曾领教过崔薇大小姐的盛气，何况是崔岩这个庶出的弟弟。崔岩的脸色稍微变了变，他轻轻抬起头望向茉云，她敢直呼长姐崔薇的名字，而不是尊称她为崔家大小姐。

茉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不是说着玩的，我弟绝不能让人欺负。谁欺负你，告诉我。”

崔岩此时吸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不少，开心地点了点头。自幼，长辈们和兄长们常常告诉他要忍耐谦逊，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自己不可以受别人欺负，茉云的言语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和震撼。

茉云则开心指着椅子示意他坐，崔岩便在她身边坐下了，茉云关切地继续说道：“我刚听你说，你喜欢唱戏。”

崔岩愣了一下，眼神略显慌乱，似乎羞于启齿。他看向茉云，突然想起方才在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个人便是她。

茉云则目光温和望向他，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坦率地说：“我幼时也最喜欢唱戏了，还在戏班学过几年。但是唱戏这事一定要找师傅。京城最好的戏班是什么？”

聊起了戏曲之事，崔岩则瞬间放下了戒备，眼光中好似闪烁出光芒地回答道：“周家班。”

茉云一边给崔岩和自己倒茶，一边笑着鼓励他说道：“那你就去周家班，找他们台柱子学。”

崔岩顿时吃惊地小声说道：“周家班台柱子？周公子吗？我平日里连后排的票都很难买到，更别说是去寻周公子学戏？”

茉云看向崔岩畅然的笑了，将茶杯递给他说道：“都是人嘛，何必妄自菲薄。”

然而，崔岩叹了一口气的望向茉云，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姐，你有所不知，周公子的戏，就是京城很多达官贵人都是一票难求，何况他不从未收徒，这事实在是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了……”

茉云笑了笑撑着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时光，缓缓地说道：“世上哪那么多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几年前，我在中州……看见一只大老鹰。他威武雄壮，眼露冷峻锋利的光，我第一眼见之便很喜欢。可当时……相比于那翱翔天际的大老鹰，我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就像你说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可是，我二话没说，不顾一切地就追寻而去，一追追了好久。”

小马听到茉云的话，不由愣住了，眼神中都是震惊，要知道平日里无论众人如何玩笑，茉云从来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崔岩显然不明所以，他微微皱眉，疑惑地问道：“姐，那你追到大老鹰了吗？它看见你了吗？”

茉云端起茶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我又不真是蚂蚁，这么大个人，他当然回头能看见我呀。”

崔岩听到这里，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道：“它看见你了，停下来了吗？”

茉云想着自己的都乐了：“他回头看着我，然后让我滚啊！”

崔岩一愣，惊讶地说道：“老鹰会说话？”

茉云顷刻笑得几乎是前仰后合：“他……用眼神让我滚。”

崔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后来……滚了吗？”

“没有啊，后来……众人皆知，他每次见我，都是极其嫌恶我。”

崔岩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不走啊？”

茉云坦然地看着他，语气坚定而畅快：“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乐意啊，何况他飞的路和我要走的路也算一个方向……所以你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喜欢就行。”

小马再也忍不住，插话说道：“头，青岚姑娘说的是真的？你第一眼就看上了大将……大老鹰？”

茉云听到小马的话，笑得更加灿烂，眼中透出一丝不以为意的坦然：“这不废话吗？以我的为人，就他对我做的那些恶事、破事，要不是喜欢他，我早弄死他八百回了，他怎么可能活到今日？青岚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她的话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小马愣住了，嘴巴微张，似乎不敢相信茉云如此坚定的话语，呆愣在原地。

崔岩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姐，那你最后追到了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好奇与期待，仿佛被茉云讲的故事深深吸引。小马也忍不住凑近了，目光紧随其后，似乎也在期待茉云的答案。

茉云却抬目望向营帐外，长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深邃，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义父和老马走后，我什么都不想了，也不该想，我只想先平定南境，等灭了峑戎，再去想其他的事。”

崔岩深吸一口气，眼中全然都是敬佩，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担心问道：“可是，大老鹰要是跑了呢？”

茉云又被他的问话逗笑了，没好气地回应道：“他能跑到哪儿去啊？他也得给我留在这儿平定南境，不然我一箭就把他射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帘被掀开的声音，执礼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非同寻常的笑意，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话说，您也不是没有拔箭射过大老鹰吧？”

茉云的目光随着门帘的掀起，瞬间落在了站在里屋的正啸身上。她的心中猛地一跳，意识到正啸已经听见了她刚才的所有话，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只剩惊愕……

小马见状，亦是呆愣在原地，轻轻扯着茉云衣袖，低声说道：“大老鹰，大老鹰……”

[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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