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跋扈 第26章 收拾

全府皆知，卢正啸看茉云可谓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望而生厌，闻而皱眉，他两若撞见，即便卢大人多数不搭理他，而茉云肢体上还是显得极为谦卑，但是周遭的气息中就是透着针尖对麦芒。故而卢正啸非必要绝不会召见此人，茉云也绝不会自讨没趣的去撞正啸的剑峰，避而远之。

今日月末是每月的例行的集体述职日子，宋大人在府衙听所有人述职，茉云在下面睡得口水都要留出来了。结果被正啸会上就扣了饷银，大家都忍俊不禁。

“我是府衙开会唯一一个打瞌睡的？”

“不是。”

“那为什么独独扣我饷银。”

“因为人都是低着头睡，您这样睡。”小马学着茉云的样子。

茉云看着自己也不禁叹息道“大人们对我还算仁慈。”

此时白岩走来神情略微为难的看向茉云：“方参军，大人有令，自今日始，每日酉时来见他，像大人汇报你一日所言所行所执行之公务？”

茉云顿时怔在了原地，好似看见了什么人间惨剧的表情，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且大人会让我记录在案，缺一日，扣一两饷银？”

“意思我五日不来见他，一月白干？”茉云皱眉瞪向白岩吼道

“不完全是？”白岩为难又觉得忍俊不禁的想着分析道“意思是你若第六日不来，就扣下月的饷银，60日不来，一年白干。以此类推。”

“他是人吗？这么挂念我吗？”茉云顿时吼道，老马马上去捂茉云的嘴巴，不知为何顿时大家哄堂大笑，“宋大人呢？”

此时宋大人已经和沈军师早已逃到了府衙门口，两人稍显狼狈却脸上喜笑颜开的往宋府跑去，深怕茉云追了上来找他主持公道。

茉云也没得法子，只得酉时去到正啸处报告司法的队伍在城中的一日事宜，可是正啸从未正眼听过茉云说什么，这让茉云心中更是窝火，他冷冷起身说道“卢大人，属下告退。”

“方茉云，我看得见你心里想什么？”正啸将书写好的公文放于一边。

茉云抬目看向正啸那双一如既往，冷凌而严酷的眼眸，心里想，是的，你若能看见人心里想什么，你还会不得圣心被贬到此地，那您还不是当朝的第一宠臣。

“仔细看看人间什么样，做恶也没那么有意思。”正啸不冷不热的说完，又拿出下一份公文，“下去吧。”

茉云转身离开，一头雾水加满腔的愤慨，出了府衙便去找青岚，走进心月楼，顿时客人们和小厮们都不自觉的退后，因为茉云的眼神好似充满了恶气。青岚无语的上前马上把他拉回了自己小院。

“大姐，我们这儿开门做生意的，你也不怕乔妈妈恼火。”青岚拉着茉云经过长廊进了自己的小院，“怎么了这是？”

“卢正啸那个混蛋，我帮了他，救了他朋友，救了他女儿，他是怎么报答我的？他灭我的威风，把我抓的人都放了，他无视我的尊严，在府衙当着我的属下对我耳提面命，威风和尊严也就算了，无所谓。”茉云拍着桌子愤怒的吼道，“关键他还扣我的钱。”

青岚拿起了团扇挑眉看向茉云，手中不紧不慢的给他打着扇，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今日还定了一个鬼规矩，每日酉时必须去到他的书房给他汇报，一日不去扣我一两银子，怎的？一日不见我如隔三秋啊？”茉云气得绕着桌案边走边骂得张牙舞爪般。

“也有可能啊？”

“有可能个鬼，我汇报了一大堆，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就是整我？”

“你希望他看着你啊？”青岚挑眉嬉笑的问道

茉云才晃过神来看着青岚，表情顿时恨不得舀一大盆水来，将她从头淋到尾，让她清醒点。

这个时候外面小厮轻轻唤青岚姐姐的名字，应该是送饭来了，青岚才去开门取了食盒进来，闻到食物的香味，茉云才冷静点盘腿坐下，青岚打开食盒就乐了，轻轻端出了耗油溜丝瓜，小炒苦瓜，茭白炒腊肉和莲子百合羹。

“乔妈妈定是怕你火得自己点燃了自己。”

茉云亦无语的拿起了筷子，此时亦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想起又气愤的骂道“卢正啸还跟我说什么，仔细看看人间什么样，做恶也没那么有意思？我几时作恶了？他才日日作恶！”

青岚本起身对着镜子补眉的手停住了，转身看向茉云便莞尔一笑，轻吸一口气笑着继续补眉。

茉云一通狼吞虎咽后，心情欠佳亦不想耽误青岚做生意，便回了府衙，刚到门口，便瞧见依妮搬个小凳坐在门内，万莫陪在旁边。

“茉云叔叔。”依妮笑容甜美的起身行礼道

“府衙发你们多少银子看门？”茉云看向依妮说道，从兜里拿出花生分给他两吃

依妮被逗笑了捧着花生说道“爹爹去宋大人府上议事了，我在此乘凉，等爹爹回来。”

茉云没有说什么，自己幼时也是这般坐在门口等自己的爹回来，每当想到幼时心里都会怅然所失。

“茉云叔叔，你为什么箭法会跟我爹一样那么准？”依妮剥着花生看向茉云说道。

“我少时到关外去讨生活，曾在一个部落呆过，那个部落打猎为生，在那学的箭法。”茉云也坐在门槛上剥着花生跟他们聊道。

“箭法我也学过，没练就不准。”万莫也往口里塞着花生米说道

茉云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了往昔的岁月，抬头看向漫天的星空说道：“若是你会遇见狼群，不准就会没命，你会准得很快的。”

“爹爹，你回来了。”依妮看见了正啸马上跑下台阶迎了上去。

万莫亦马上起身行礼“少主。”

唯独只有茉云冷冷的起身，丢开花生壳，转身就回房了，白岩一脸无语的和谢青对视一眼，满脸惆怅的看向茉云的背影，谢青却被逗笑了。

茉云往房里走去，身后传来了依妮欢欣雀跃的声音。

“爹爹你累不累？”

茉云深深吸了口气，回房躺在床上，思绪似乎亦被拉回了从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大哥在院中瞎比划着他所谓的刀法，二哥在烛下苦读一点没意思的书，自己坐在门口听娘亲和人唠嗑，等爹爹回来……

他居然还让我再看看人间？人间就是这么可恶，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而这些日子，整个司法的队伍好像是被卢大人正式监管了一般，处处看得严实，为了不让茉云暴力执法被训斥，大家都尽量帮忙分担。茉云心中亦是一忍再忍，就当凡事朝着饷银看。

时已入晚夏，这日天没有一丝云，烈日高照，如熊熊燎火一般烧着大地，让人心浮气躁。

城中突发状况，两个平日里就有些争勇斗狠的帮派少帮主，不知为何事发生了争执，然后约在了河边，带着人和家伙恶斗，两边加起来大几十人，巡街的衙役都轻易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守着，此时茉云到了，他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方参军，这个时候进去，人都有可能没有。”

茉云当着众人的面，冲进去把两个为头的少帮主一顿暴揍，打得他们倒地哀嚎，皆爬不起身，瞬间震慑住了众人。

“想动手的，都过来。”茉云顿时凌冽而决绝踩着他两说道

众人都愣在原地，看着如猛兽出笼般的茉云，就连小马他们都愣松了半刻。

“都跟我滚回家去。”茉云冲着人群吼道“谁再敢往前一步，全部逮捕，以聚众谋乱之罪，关他半生，暗无天日。”

顿时众人一哄而散都逃了，茉云押着为头的几个回府衙，队上之人都不敢说话，走进府衙，大家看着茉云的表情，也都主动让开了道。

“卢大人，人已经送去大牢先关押。”老马替茉云去卢大人汇报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卢大人，此事卑职恳请您不要怪罪方参军，当时若不是方参军当机立断，双方械斗在所难免，方参军今日好像情绪亦不佳，年轻人总有些冲动，还望卢大人原谅。”老马迟疑的还是将心中之话说了出来。

正啸抬目望向老马，这倒使得让老马有些拘谨了，自己怎么可以教卢大人如何行事了。

“卢大人，属下冒昧了。”老马马上跪下说道

“无妨。”正啸起身亲手扶起了老马说道“我知道了，膝盖不好，不用老跪。”

老马愣了一下看向正啸，自己是以前在码头当值，年纪大了膝盖不太得劲了：“谢大人，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

此时茉云站在府衙屋顶远眺远方，夕阳斑驳的洒在他的肩膀上，稍许宽大的官服被吹得高高扬起，他负手孤然而立，背影望去皆是望尽天涯路般的凄落。当年大哥也是这般年纪，不管不顾的冲动行事，就把自己一生都交代在牢里了。

“方茉云，那两个还是年方十几的孩子。”正啸走到了楼顶，依旧严厉的看向茉云。

白岩站在正啸身边，深吸一口气看向正啸，总觉他最近对茉云的打压还是太过明显，罪犯都持械恶斗了。

“卢大人，那种情况，我不把人扑死，人上来扑我怎么办？”

“你恨少年犯案，可是你也是个司法参军，公门中人。”

“他爹娘都不教，官府不能管吗？”茉云义愤的转身说道

“你教了吗？你就是打。”

“我打他就是想把他们打醒。”

正啸神色一派冷然回怼道“暴力能让人醒？”

“至少我尽力了，不像那些高高在上之人看着，觉得众人都只是一群没有用，没有价值的蝼蚁。”茉云眼中也闪出了冷厉，他素来从不畏惧正啸的眼神。

“方参军。”白岩吃惊的说道

“既然你把家里的帐都算在为官者的身上，你又入什么公门。”正啸神情清淡却锋芒未掩。

茉云一改往日之谦恭，装都不装了，顿时咬牙望向正啸。

“府衙不是你在世上徇私报复，快意恩仇的地方。”正啸似乎也被他眼神激怒顿时呵斥道。

“大人，我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实心办差，您不觉得自己苛待下属吗？”

顿时整个府衙的人似乎都停住了，抬眼望去，难道终于要爆发了？

而在自己书房的宋大人自然也听见了，马上起身看向师爷“快，收拾东西，咱从后门回府。”

“大人，至于吗？”师爷笑言道

“等下他们两没吵出个所以然，让我主持公道，我一把年纪还能主持他两的公道。”宋大人猫着身子看门外有没得人，“快回。”

正啸怒目圆瞪冷冷说道“方茉云，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在此跟我虚以委蛇。你争勇斗狠恣意妄为，办的是你心里的差，下的狠手是你想揍的人，没这份公差给你作掩护，你怕是牢底都要坐穿。你想想你自己亲哥。”

茉云瞬间就要炸了，他居然还敢提自己大哥。脖颈青筋闪现，双拳握得关节都发白，千山都不自觉的抬手做出了护主防御的姿态。

正啸却丝毫未缓和的愠怒训道“方茉云，你哥的执念，牺牲了自己，却成全了你能坦然走一段正道。”

茉云依然是咬紧了牙关，但是顷刻间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浪费了自己，希望你别不知珍惜，虚生浪死，若再有下一次，你就停职，静思己过。”正啸漠然转身说道。

白岩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正啸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想说些什么安慰之言。

谁晓得茉云忽的突然冲正啸吼道“卢正啸，你才会浪死。”

顿时全府衙众人听了，又忍俊不禁，正啸冷眼置之，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走下去。

宋大人正好走到后门看向师爷“他刚跟骂正啸什么？”

“说卢大人才会浪死？”沈师爷想着回答道，两人一路笑得前俯后仰的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