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帝在夜宴时昏迷不醒,脸色铁青,太医诊治是中毒,他所喝药中有乌头与云母,二者相克。不巧的是,云母为云北此次进献中药材之一,众人议论纷纷,都怀疑是云北人,上官成玉等一行人被软禁在岱山别院。
由容妃主持大局,下令封锁岱山,人多眼杂,要将皇帝送回宫修养,其余一些重要官员紧随其后。
“怎么可能会是云北做的。”殷璟觉得这实在是太过于荒谬。
云北没有立场,本就是为两国和平而出使,对康安帝下毒对他们没有好处,甚至有可能由此引发新的战争。
显而易见,有人坐不住了,还让云北背锅,但云北并不合适,满是说不通的漏洞。可以说他们真是明目张胆地下毒,替罪羊找的都这般随意。
“皇帝病重,方便他们背地里筹谋,个个心怀鬼胎,恐怕巴不得皇帝驾崩。”谢清晏毫不避讳。
殷璟急忙上去捂住他的嘴,他眼睛里尽是担忧和紧张,谢清晏的声音戛然而止。
殷璟的手一触即离:“这话岂是能乱说的,当心被有心人听见。”
“好,不说了。”谢清晏嘴角扬起笑。
玄白在旁边看得出他很高兴,但他不明白如今严峻的局势有何好高兴的。
“按对方的做法,会从使团里挑一个顶罪,得让上官成玉先出来,她是国主,不能一直被软禁。”
“殷淮定得意极了,直接与他们理论可不行,必然不愿意放人。”殷璟沉吟,灵光一闪,“世子,想再来放一把火吗?”
“当然。但殿下,我担心你病刚好,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没事了,可以去,而且我是皇子,到时可以为你争取时间。”殷璟平时循规蹈矩,放火这样刺激的事让他有些兴奋。“就让我去吧,我带着药,有危险时绝对离的远远的。”最后的语气在谢清晏听来,几乎就像撒娇一般。
于是趁夜,由玄白驾马车,殷璟二人不多时便赶到了岱山。
在去往关上官成玉的别院的必经之路上,殷璟遇上殷淮,昂着头,得意扬扬,仿佛又是从前的殷淮,好在玄白戴着斗笠低着头,没叫殷淮疑心。
“这么晚了,四弟怎的来了。”
殷璟淡定地说:“听闻父皇生病,我也是父皇的儿子,自然要来尽一份心。”
“呦,是吗,但四弟来得不巧,父皇喝过药已经休息了,待明日我定向父皇转告四弟的心意。不早了,四弟回吧。”殷淮假模假样地说。
殷淮不让他见皇帝,甚至不打算让他留在岱山。
但殷璟可不走:“那真是可惜了,但天色已晚,恐怕赶不回去,要劳烦皇兄为我安排一间屋子了。”
殷淮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就要去别院。
殷璟叫住他:“皇兄,父皇的病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还没醒,情况不太好,太医还在尽力救治。”殷淮明显很不耐烦,但又对殷璟晚上来岱山的目的抱有怀疑,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问道,“四弟前两日的心疾这么快便好了,当时我听说你可是差点死了啊。”
两人在这里虚以委蛇,那边谢清晏已经悄悄潜入别院,上官成玉正在屋里来回转圈,见谢清晏像贼一样从窗户进来,惊讶得很:“你翻窗来救我?”
“你还指望我能光明正大带你出去啊。”
上官成玉默默翻了个白眼,谢清晏有时候说话是真欠揍,只对殷璟温柔得不行,想想他的语气,上官成玉简直浑身掉鸡皮疙瘩。
“想什么呢,你把其余人都叫起来,准备好跑出去,我会放火。”谢清晏掏出个火折子,上官成玉秒懂,不过半刻,便全都整装待发。
火势渐渐大起来,方圆几里能看到烟雾弥漫。
“走水了!快救火!”上官成玉边走边喊。
殷淮听见喊声,暗骂,顾不上再跟殷璟客套,扭头就走。
“怎么这么多烟,咳咳,是哪走水了?”殷璟跟在后面装傻。
侍卫忙着灭火,被殷淮软禁的云北使团,好好地站在安全的地方,衣衫乱七八糟,还有灰尘,显然是方才慌忙逃出来的。
“二皇子,虽说圣上中毒,事关重大,我知晓你们着急,人人都有嫌疑,封锁岱山情有可原,但平白无故便认为是我云北所做,未免有点太过分。如今甚至走了水,我们一行人差点葬身火海,二皇子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若非要认为是我云北下毒,那我是否认为今夜的火也不是意外?”
上官成玉一连串的话,说得殷淮哑口无言,只能道歉:“国主息怒,今夜是我考虑不周,国主身份尊贵,自然不能被无端关在这里,国主可自由行动,但使团也有嫌疑,所以……。”
“好,让其余人留下,但要换个住处,不会失火的,伺候好,他们不是犯人。”上官成玉见好就收。
殷淮咬牙切齿地答应。
殷璟瞧瞧周围,没有谢清晏的身影,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吧。他被安排住在东侧一座小院,明日随圣驾一同回都城。
月色朦胧,殷璟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目光投向窗外,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月亮挂在天上,殷璟透过窗,可以看个完全,很圆很亮,为他笼罩一层柔和的光晕。
“咚咚咚。”
有敲击木头的声音,殷璟侧耳细听,又两声,像在告诉他没听错。
定是谢清晏,殷璟瞬间内心雀跃。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去另一侧打开窗户,谢清晏挥挥手中的焰火棒,笑容明媚:“殿下,要一同去外面走走吗?
殷璟忍俊不禁:“乐意之至。”
谢清晏带着殷璟避过外侧巡逻的侍卫,最后一同坐在岱山别院最高的房顶。
他熟练地吹起火折子,点燃焰火棒,火光细碎,璀璨耀眼,映在殷璟黑亮的眼睛里。
“真美。”殷璟轻声感叹。
谢清晏心道:其实你比焰火更好看。
“母亲曾说,对着圆月下的焰火许愿,告诉它你的愿望,就会实现。”谢清晏今日见殷璟屋里蜡烛未灭,知道他也睡不着,特意准备了这些。
可惜不能为殷璟放一场盛大的焰火,会将岱山的人都引过来,只能用这个代替。
殷璟怔住,原来谢清晏专门为他准备,想让他实现心愿。如焰火绽放般绚烂无比,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过去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此刻统统有了解释
“我想活得久一点。”殷璟思索几秒,便有了答案。
从前他只想着把要做的事情完成,往后何去何从都无所谓,对身体更是淡然处之,他本已经认下自己是短命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有人很担心他,甚至比他还要在意自己的命,他在这世上有了牵挂,所以他不想死,他要活着。
“这必然可以实现的啊,你一直都活的好好的。”殷璟的愿望让谢清晏心里一揪,莫名的难过和心疼,连许愿都是想活着,寻常人轻松做到的事,多病的人却只能祈求上天眷顾。
殷璟知道谢清晏在安慰他,因此也点头:“会的。”
“有我在,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的。”谢清晏低声,不知是在对殷璟还是对自己说。
这话殷璟很赞同,谢清晏于险境救了他多次,若不是谢清晏,他早就是一个短命鬼了,向上天祈望长寿,虚无缥缈,都不及面前的人可靠,谢清晏是真的不想让他死。
“谢清晏,给我讲讲你的母亲吧。”
“她是一个温柔婉约的扬州女子,嫁到都城里来,很少跟谢忠吵架,对谁都极友善,晚上抱着我哄睡,我受挫时鼓励我,教我写字看书。”
光是听三言两语的描述,殷璟就能想象到谢夫人有多和善。
“母后也跟我提起过,她二人见过面,好似关系还很不错,差一点我们就是从小认识的竹马兄弟了,只可惜后面变故颇多。”
听见“兄弟”二字,谢清晏顿了顿,不着痕迹地附和:“是啊。”
殷璟不知谢清晏的心思,只能这样迂回,谢清晏果然毫无反应,也是,他怎会喜欢男子,殷璟微微失落,这份感情只能藏在心底。
同时,谢清晏心想,幸而幼时不认识,我不想跟你做兄弟。但因为这句话,他也确定了殷璟与他没有可能,他只把自己当友人。
星星闪闪发亮,屋顶两人各怀心事,思绪迷离不定。
把殷璟送到屋里,谢清晏挥手告别:“殿下,我走了,都城见。”
谢清晏不能在岱山露面,否则放火的事就会找到他头上。
他站在营帐触及不到的野林中吩咐:“盯着周世昌,看他明日何时出发回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让殷璟孤身只影好下手,那他干脆也落单,尝尝这滋味,到时候把他绑到侯府去。”
“是。”玄白转眼间消失。
他灵活避开侍卫,去马厩把有周家私印的马车做了手脚,明日这辆车走不了多远,就会坏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