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你又救我一命,我怎么还的清?”很轻,像要被风吹走一般,但谢清晏听得清楚。
殷璟靠在他身前,谢清晏骑马,他刚醒,速度不敢太快。
“那殿下便以身相许吧。”谢清晏略带苦涩地笑了笑,不想让殷璟心里太过负担。
虽只是说着玩,但气氛仍然凝重,谢清晏眉头微皱,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母亲病危时他也是如此心境,他很害怕。
当初害怕母亲去世,如今殷璟也差点丧命,谢清晏光是想想,就感到一阵心惊和恐惧。
殷璟半晌没有反应,无力地歪头靠在谢清晏怀里,发丝遮住他的脸,露出秀挺的鼻梁和惨白的唇。“殷璟?殷璟?”谢清晏一连喊了几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和颤抖。
“…嗯?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殷璟半阖着眼,视线落到谢清晏拽着缰绳的手上,伤口还在渗血,缰绳甚至被染红。
谢清晏知道殷璟此刻极其虚弱,但只能跟他说话,使他清醒:“你别睡,就快到都城了。”
“你受伤了,谢清晏,你得止血。”殷璟吃力地动了动,想从胸口处掏出绢帕。
“我没事,你不要动,保存体力,现在更重要的是你。”
就快到了,他已经要看到“衍都”两个大字。这条路真的好长,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
“传太医!”谢清晏抄了近道,从勤务院骑马穿过千步廊,直接入了宫,也顾不上之后该如何解释。
小道骑马难行,谢清晏把殷璟搂在怀里,直奔太医署。
那么大一个人,抱起来却轻飘飘的。
“殿下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太医署留守的几名太医。
“他有心疾。”谢清晏边说,边把殷璟平放在床榻。
银针烧热以后,谢清晏眼见着太医韩冠清在殷璟的胸口、腹部、手腕、脚上都扎了针,最后一根即将要落在殷璟脑袋上。
虽然不该怀疑韩太医的医术,谢清晏终是忍不住询问:“如此会有效果吗?殿下何时能醒?”
“世子放心,下官所刺穴位,可调节殿下的气血平衡,使全身经脉流通顺畅。再辅以炙甘草汤温阳补气,治疗殿下的症状最是管用,相信过不了多久,殿下便可醒来。”
谢清晏提心吊胆一路,终于安下心来。
“世子,您的伤,也包扎一下吧。”韩冠清小心翼翼地说。
手上的伤口不浅,并且反复处于堪堪结痂和流血之间,皮肤几乎被磨烂,每一寸都仿佛被揭开了一层。谢清晏回头看看还在昏睡的殷璟,跟着韩冠清去了偏殿。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太久,又染了太多灰尘,上药前还需要清理,光瞧着就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韩冠清尽可能动作轻而快。谢清晏咬牙忍着,愣是没叫一声疼。
末了,谢清晏问韩冠清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后,又守在了殷璟的床前,他被掐得青紫的脖颈触目惊心。
先有知觉的是皮肤,指腹摩擦的触感让殷璟有些痒丝丝的,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眼。
刺目的光亮里,谢清晏正低头专心给他上药。
“……谢、”发音困难,不过谢清晏总是耳力极好。
谢清晏:“殿下感觉如何?先把药喝了吧,韩太医专门说让你醒来喝。”
他想先扶殷璟,又想去拿碗,但手上还沾着药膏,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殷璟轻笑,声音虚弱:“我没事,把我扶起来吧。”坐好的同时谢清晏顺手往他后面搁了个软枕,而后十分自然地拿起碗,舀出一勺,放在嘴边吹。
看这架势是要喂他?殷璟有点呆愣。
谢清晏挑眉:“太烫?”
“没…”于是殷璟乖乖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完。
谢清晏眼疾手快地将一颗蜜糖塞到殷璟嘴里,手指掠过殷璟的唇和舌尖,刚喝过药还是湿润温软,他的指尖也沾染上了似有若无的药香。
殷璟还未反应过来,就本能地接过,甜丝丝的,盖住了中药味。
“怕药太苦。”谢清晏掩饰般轻咳。
殷璟眨眨眼,抿唇“嗯”了一声,又注意到谢清晏手掌厚厚的纱布:“你的伤疼吗?”
“我没…、疼,都磨烂了。”谢清晏本想习惯性脱口而出自己没事,又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拐了个弯可怜巴巴地说。
尽管这样的伤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来说,不算什么多要命的。
果不其然,殷璟有些无措:“那如何是好,可太医署的药该算得上极好的了。好起来定然很慢,你要小心它不能碰水。”
“殿下,不碰水怎么沐浴,我不习惯下人伺候,还是说,殿下要帮我?”谢清晏故意凑近他。
殷璟羞赧,知晓谢清晏是在逗自己,好半天憋出一句:“我还是个病人呢。”
“那殿下便好好休息吧。”谢清晏把门关上后,冷下脸问,“调查的如何了?”
玄白:“袭击殿下的两人都死了,身上有…您的私印,埋伏我们的那队人,只留下一个活口。”
谢清晏:“想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看谢忠真是疯了,继续审问他,我要得到证据。”
他不愿意站在谢忠那边,所以谢忠打算把他与殷璟一同除掉。殷璟死了,刺客身上搜出有关谢清晏的东西,计划十分完美,也的确差点中计。
一想起这个,谢清晏就觉着歉疚,因为他轻敌,殷璟才险些丧命。那般脆弱的模样,谢清晏真的不想再见到。
天气阴沉,越来越冷,冀州更是寒风呼啸,营帐里火焰噼啪作响,谢忠已裹上了大氅。
“周世昌这个蠢货,生怕我不知道,还特意写信邀功,让刺客带着世子私印,哼,就算成功,能嫁祸到谢清晏身上,我也会受影响。”
谢忠把纸团扔进火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信递给一旁的副官周林:“是时候把它给殷淮了。”
收到信的殷淮喷出一口酒,难以置信地看了三遍,最后得出结论,谢忠疯了。但他决定按谢忠说的做,他的父皇把身体养的太康健,可不是好事。
殷璟睡得多醒得少,纷乱的梦杂糅在一起,最近的事又经历一遍,最后一幕里谢清晏站在远处冲他笑,再醒来后已是日落黄昏,他睡得久,虚弱的身体也好些了,可以下地走一走。
他扶着门,看见谢清晏在和一小太监说完话,正要离开,听身旁的婢女说,谢清晏日日来,问过殷璟就走,也不进屋来。
“世子。”
听见声音,谢清晏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他,笑着向他走来。
殷璟忽地有些紧张,扯了两下衣服,方才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现在是否乱糟糟的。
“进屋去吧,莫要受了风。岱山那边我已启奏圣上,说殿下是旧病复发,碰巧被我所救,尽管安心在宫里休息便是。”
“来了为何不进?”
“担心打扰殿下休息。”谢清晏心中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一句。这几日他每日都来一次,问完殷璟的情况就走,他自责。
谢清晏想,直到殷璟彻底好起来,他才会原谅自己。
打仗时,即便再谨慎应敌,总有为此而死的战士们,谢清晏每回都会沉默许久,不断琢磨。他想让每一个战士安然无恙地回来,但总是不可能的,是战争就会有损耗。
常常领兵打仗的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最重的是生命,反而会更内疚。
周世昌传的是假消息,把谢清晏引开,那儿没有运钱的车队,只有埋伏的刺客。他当即意识到中计,殷璟有危险,想去找他却被拖住。
最后剑架住被制服的刺客,谢清晏厉声问四殿下在哪里,不说的他就杀了,再接着问下一个,直到其中有人为活命而告诉他。
他一路骑马飞奔,大概是此生最快的速度,训练有素的暗卫都落后他一大截,晚一刻殷璟就多一分危险。
谢清晏怪自己没有查清真假就去了,使殷璟置于险境,更何况对方是谢忠,是他的生父,虽然断绝关系,但到底是因为自己与殷璟走的太近,他才要斩草除根。
“谢清晏,很多事都不应该怪你,你总让自己负担太多,也是会累的。你可是风华绝代的谢小将军呀。”说到这里,殷璟仰头浅笑,水雾雾的眼眸里尽是坦然。
他懂他的不安。
谢清晏郑重点头:“好。”
虽嘴上这般答应,但谢清晏自问,对于殷璟,真的只是自责吗?
还有心疼。
这个答案一出,谢清晏好似突破了长久以来的某种无形的束缚,他在感情上,就像一个盲者,在屋子里摸索着,直至最后终于找到开门的钥匙。
从那次令人羞于启齿的梦开始,谢清晏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偏向,他害怕殷璟受伤,也心疼,大病初愈的殷璟更加清瘦,谢清晏很想拥他入怀。
想与殷璟亲密接触的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在过去,还梦见过他。即便再没有男女之情的经验,此刻也该明白,感情不一样。
那殷璟呢,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日后还要娶皇子妃,怎会对男人有这种感情,想到这里,谢清晏有一丝失落。
殷璟见他眉头微蹙:“怎么了?”
谢清晏正要开口,却被打断,玄白的声音传来:“殿下,世子,圣上出事了。”
补一个作话~世子心动那一段,写的时候没太注意,但是灵感大概是来源于余华老师的《第七天》很经典的一段话,所以在这里标注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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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