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故人 第6章 兼职

沈亦都喊累了，停下来歇会儿。

“沈亦？”傅星跟着光的方向找到这里。他看上去精神还好，就是伤口又开始渗血。

非常自然地站在沈亦身边后，傅星又悄悄靠近了一点，再靠近一点。他不禁呼吸加速、沉重起来。

沈亦：“......”她很难忽略来自身后的灼灼目光。

沈亦转过头，撞进傅星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这双眼里有光、有她，还有看不懂的情绪。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这样莫名其妙。

手里的月之权杖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光芒，沈亦忽然想到姐姐沈颉曾对她说过：

“怕黑吗？如果认为眼前的黑暗无穷无尽，那一定是光不够亮——你可以开灯睡觉。如果还觉得不够......”

沈亦当时五六岁，沈颉也才十五岁，她张开右手手心，一颗明亮的水晶球浮现，里面有两个火柴人在慢慢地旋转着跳舞。

这下卧室里几乎没有黑暗的角落了。沈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沈颉温柔地哄睡沈亦，隔天买了很多种灯放在她房间，但是沈亦已经不怕自己睡了。

怎么样才能让光够亮呢？沈亦思考。

身旁的傅星忽然踉跄一下，沈亦忙用左手架住他。

傅星像强忍痛苦似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沈亦左手的小臂，另一只手握住沈亦拿着权杖的右手。

他那双手寒凉刺骨，像一块来自极北的冻冰。

“你......”沈亦右脚脚踝一阵刺痛，身体在提醒她这感觉似曾相识。

她下意识要挣脱，却没挣脱出来。这时傅星笑了一下，带着一点恶劣和一点愉悦。

虽然和傅星相处时间不多，但沈亦立刻从这个笑中察觉：“你是谁！”

眼前的“傅星”逐渐褪去伪装，先是面容模糊在浓稠的黑雾中，短时间内变幻数次，最后定在那个野人生物的样子上。

他的眼睛藏在乱七八糟的头发后面，充满了捕捉到猎物的兴奋。他的牙齿不断成长成锋利的獠牙，对着沈亦张开嘴。

因为寒冷，沈亦不禁发抖，心脏又在用力地跳动，震颤着耳膜。

沈亦从来没这么冷静过，她觉得自己是被惊吓到一定程度麻木了。她直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什么咒语……”

权杖似乎也感应到了沈亦的心脏，散发的光芒渐渐与之同频。四周充斥着它的光，温柔明亮。

本要上前帮助的全若被这光逼退，但这不知名的怪物仍死死扣住沈亦的手臂。

他全身正在被光照射着，黑雾不断蒸发、扭曲，乃至皮肤碎裂成一块一块，才终于不甘心地怒吼着松开手，不断后退，化成沥青般的液体，融入包裹了这片空间的巨人身体中。

随后，这片空间就像巨大的泡沫，破灭在里面沈亦唤出的光里。

也破灭在外面的灼灼烈日下。

“找到了！”一个女孩大喊道，她滑到段宁身边，收起钩锁，蹲下拍拍他的脸，“喂，你还好吧？”

段宁还有意识，他嗫嚅着说：“快......了......”

女孩嗓门很大：“什么！”

全若还捂着眼睛，看什么都花，“叶子？医疗援助到了没有？”

“就在医院里，叫什么医疗援助啊。”叶子帮赶来的大夫护士将段宁搬上担架，过去背对全若，稍微蹲下身体，“上来我背你吧。那边怎么还有个落地灯呢。”

全若：“......”

全若：“沈亦！”

叶子也跟着全若跑过去：“原来是个人吗，会发光，好酷哦。”

二人对着沈亦无从下手，靠近就会被烫伤。

叶子：“有开关吗？能不能关一下？”

又一声“沈亦”响起，战损版傅星顶着半边身体的血奔到沈亦身边，不等叶子出声提醒小心烫，他脖子上的吊坠也发出和沈亦身上同样的光，让傅星毫发无损地接近了沈亦，并抱住她。

沈亦已经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记忆停留在怪物要吃掉她的一瞬间。心脏不断抽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正在流向她不能控制的地方。

另一股力量靠近了她，引导着她梳理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沈亦不再发光，心跳平稳，月之权杖上的明珠也黯淡下来。

她保持着被抱在怀里的姿势，视线中最后出现的就是傅星的吊坠，然后晕了过去。

当沈亦醒来时，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睁开眼，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她一阵恍惚。

昨天......在街上？越来越大的月亮......

不对，是医院，是逃跑哥的尸体，是不计其数的蚀月怪，是吞噬她的黑暗，是要吃掉她的人形怪物。

沈亦猛地坐起来，剧烈地急促地呼吸着。

“你醒了。”

沈亦这才注意到，病房里有很多人，但十分安静，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佩戴肩章，一个秘书气质的男人站在人们中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站长的秘书苏溢，赵寻文队长的申请已被审批通过，你将正式成为102小队的队员。”

沈亦懵懵的，半晌，发出一个音节：“哦。”

苏溢继续说道：“沈亦队员，例行询问，你选择兼职还是全职呢？”

沈亦：“还挺人性化的......”

苏溢：“毕竟我们自然能量补给站不会每天都接到清扫怪物的任务。”

沈亦没听清苏溢这拗口的一句话：“什么什么站？”

苏溢诧异道：“我以为赵寻文队长已经同你介绍完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也正是沈亦想吐槽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加入什么组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还有，这组织名字怎么看都不太正经啊。

“为了隐藏，我们对外都叫补给站，宣称保护自然保护资源，实际暗中对抗黑雾，也就是你们前几天遇到的蚀月怪和‘渊’。”苏溢公式化地介绍：“它们都隶属黑雾，力量也来源于黑雾。最终目的是破坏人类世界，成为主宰。”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就这样被人简单地三言两语揭露了真相，尽管沈亦自己也真实地经历了，但偶尔还是会觉得在做梦。

苏溢问：“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你的队长。那么你是兼职还是全职？”

沈亦开始吟唱：“全职什么待遇，兼职什么待遇，有五险一金吗，交几档？有全勤吗，有年终奖吗，有加班费吗，逢年过节有福利吗？假期怎么安排？”

苏溢静了一瞬，然后笑了，似乎认为沈亦的疑问很有趣，“你还是先和你的队长队员们好好聊聊吧，申请我暂且代站长扣留，你考虑好了再继续流程。”

看看吧，这就是大部分招聘HR的嘴脸，没有反问她能给公司做出什么贡献真是谢谢他了。

沈亦面无表情地等待黑制服们依次走出房间，然后掀开被子，找鞋穿上。

屋里似乎没有监控，透过门玻璃看到外面也没有人值守......好熟悉的流程。沈亦打开门。

熟悉的回字型走廊，熟悉的墙壁，熟悉的顶灯。

简直是成年阴影。

有轮子摩擦地砖的声音，沈亦望去，傅星坐在电动轮椅上，正在走廊里滑来滑去。

“我能否进去了？”他指了指沈亦身后的病房。

沈亦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傅星眼神清澈，乖乖的样子，“他们不许我和你在一处，我便只好在外等候。”

“你看，这是否你提过的轮椅？果然方便。”傅星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控制轮椅前后左右地动。

“不要在走廊上玩轮椅。”大嗓门叶子左手拎着饭盒，右手拎着一把折叠轮椅出现。

“也不要在走廊上大声喧哗。”全若架着做完检查的段宁从房间里出来。

段宁：“......没人为我发声吗，我的轮椅呢。”

叶子：“你往后看看呢，非要怼屁股上才能感觉到是吗。”

沈亦悄悄松了口气，至少目前没有重复她的成年阴影。

几人在房间里扒拉饭盒吃东西。沈亦挑食，不等她把菜挑好，面前的饭盒就被傅星换成他的，已经把沈亦不爱吃的青椒挑出去了。

沈亦举着筷子，怪异地看了眼傅星。而傅星在美美扒饭吃，他倒是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

“吃完了的话，你们赵队在楼上病房等你们过去，我的援助时间结束，别忘了给我好评呀！”叶子在门口挥挥手。

段宁：“......你援助了个啥。”

叶子走在走廊上都快转弯了，声音穿透力依然强：“有没有良心啊这几天我跑上跑下——”

四人个，两个站着的，两个坐轮椅的，一起乘电梯上楼。

“自然能量补给站，多积极，多向上，和打怪物一点边都挨不上。”段宁开启话痨开关，“谁让总部不许把世界的真相向民众公开呢。”

“那样会乱套的。”全若按下楼层按键。

傅星赞同地点头，“嗯。”

沈亦不解，“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怪物那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啊。”

段宁叭叭个不停：“删除记忆，删除监控，删除发帖，控制舆论，就是这样。你见到苏溢了吧，他专门干这个的。”

沈亦：“还不够折腾的。”光听着比打怪都累，但从成果上来看，普通人几乎都不知道世界上有黑雾怪物的存在，说明还是有效的。

普通人不仅不知道黑雾怪物，还不知道有专门对抗黑雾怪物维护和平的组织。

“我推荐你兼职。”

大家齐聚在赵寻文的病房里，项勇还在隔壁昏迷，据说当时为了保护赵寻文受了很严重的伤。

赵寻文半靠在床上，双手缠满纱布，像螃蟹钳子。

“补给站有工资，也有补贴，但是什么医保社保统统没有。”她平静地说：“因为我们这类人用不上。你知道补给站目前传下来多少代了吗？正好是我们队伍的编号102代。”

“能活到领取养老金年纪的人数，是零。”

沈亦：“......而且现在还延迟退休......”

赵寻文：“至于医保，这座医院会为我们提供免费医疗。在对抗黑雾的过程中，要么死，要么活。不会有半死不活，需要吊命的情况。”

“剩下的保险更用不上，还有疑问吗？”赵寻文看向沈亦。

沈亦思考：“那听起来全职也不错，就差公积金而已。”

赵寻文笑了笑，“你还有房贷吧，还完之前先兼职比较好，等你还完再转成全职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