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王城内,春日的气息开始烘托起这座历经了数代朝代起落的王城,街上也不复见积雪,树木抽新芽,商铺尽开,摊贩的吆喝声无不昭示着今岁好春景。
与此大相庭径的是每日上朝的官员,去岁末光启帝因龙体有恙,在朝政上略显疏忽,下面的官员都是在官场上沉沉浮浮十几年的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也能语上三份。
光启七年夏末,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旱硬生生要断了普通的老百姓的活路。播种下去的粮食眼见就要□□死了,颗粒无收仿佛是上天执意要判下的一笔。农民伯伯们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洛阳城高位端坐的光启帝也是急火攻心、。世人皆知,民以食为天,粮食无收,民心动荡,多少朝代就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皇帝当即决定亲自前往天地坛举行本朝以来的第一次斋祭。为了彰显帝王为民求生的决心,帝携太子在洛阳天地坛斋戒十日有余,后准备鸣钟临祭坛,告知上苍民间疾苦,求天神怜悯万物降下甘霖。
可偏偏在鸣钟临祭前光启帝因为多日少食,竟在祭坛晕过去了。皇帝是臣子们的天,是他们的主心骨,主骨一塌,下面随行的官员一时乱作一团。
太子见状当机立断跪求光启帝,为万民着想照拂自身,恳求以身代父完成剩下的斋戒,继续后面的祭祀大典。
光启帝此时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便全了太子的一片孝心,允了他的请求。终于在几十天的斋戒后,太子进行祭祀大典,上仓似为皇家的诚意所动容。在干旱最为严重的吴郡毫不吝啬的降下大雨。
吴郡的喜讯传入皇宫后,帝大喜,当即下旨嘉赏太子。然太子殿下并未就此洋洋得意,而是在祭祀结束后,衣不解带在光启帝身边侍疾。
数日逝去,光启帝在其细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重临朝政。百官们看着阶下立着太子,衣带渐宽,身形消瘦,无不赞扬其孝心仁德。
这一年皇帝仁心为民,太子德心仁孝的佳话传遍了大晋的国土,成为了百姓街头巷尾赞扬对象。
光启七年冬初天下苦大旱久已的困局终解,光启帝为了回报上苍的好生之德大恩,决定在最先降雨的吴郡修建一个呈德殿,希望上苍可以继续保佑大晋作物岁岁丰收,百姓有饭食。
但天不遂人愿,或说是人心昭恶,贪心不足。地方和中央的官员手竟然伸到了呈福殿修建的公款上。可这明明在去岁秋就已经在户部和工部对账上初见端倪,因为光启帝身体抱恙,硬生生拖到了今岁二月的现在,这份奏折才出现在光启帝的案头。
于是今早早朝上,光启帝因为这份奏折大发脾气,将有关的户部,工部的领头官员大批特批了一通,事后还将户部和工部的尚书都留下来到璟瑄殿继续议贪污的事情。
“太子你说说,这事你怎么看。”光启大病初愈,刚在大殿上怒气未平,此时,一手按着那记录着惊人数字的贪污奏折,一手按住自己紧缩的眉心。
“父皇,儿臣认为呈福殿修建本是为了告上苍我大晋皇族的敬畏与感恩,如今这贪得无厌的奸佞竟然敢趁着您有恙,贪墨如此多的朝银。倘若长此以往这些蝼蚁怕是要将我大晋的国本给啃食的干干净净,让父皇您的英名受污。”太子弯腰深躬答话,从善如流。
“儿臣请求父皇严查!”说罢,便跪了下去。
这时光启帝才从案牍中抬头,看着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儿子,眼中墨色一深“起来吧,难为太子有这份心。”
他伸手抬了一抬,示意太子平身。随即又把目光落在太子身后站着的户部尚书徐慕和工部尚书蒋舜。“你俩怎么看?”
此话一出,两位尚书连忙跪下,向光启帝请罪。
“朕让你们来是说如何办,不是让你们说这些无用之话,你们的膝盖有什么用!是能把吞没的银子吐出来,还是说能让呈福殿建好!”
“陛下恕罪”两位老臣一听这话,额间不禁细汗薄出。
徐尚书看着光启帝的脸色,像是窥探到了帝王的心意,试探般小心翼翼说道“陛下,臣认为太子殿下说的有理,自陛下登基十载以来,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这般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的景象。可时间一长,难免不会有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正好借此次彻查,敲打敲打他们。”
听完这话,光启帝的眉心稍微舒展些许,默默的点了点头。
“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年岁前陛下将将处置了罪臣景阳王,广陵一代还是民心惶惶,新任的地方州府尚未成些许气候。呈福殿虽是建在吴郡,可是大部分的木材都是从广陵郡调运的,此事难保不会有景阳王府的余孽作恶,这样大肆彻查广陵必然起乱啊!”说罢,工部尚书蒋舜把头深深在铺着龙纹的厚地垫上磕了头。
“请陛下三思!”磕完又补了一句。
朝堂上的同僚大多都笑工部多年来出不了一个会体悟帝意的“好苗子”,每每在朝堂上都是一个个愣头青,说话直来直去,堪比那谏臣,回回都把光启帝气的喘不上来气。
这不,工部的领头羊蒋尚书是活生生的例子,谁都知道罪臣景阳王和当今的皇帝陛下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景阳王是先帝哥哥唯一的儿子,少时留在洛阳作光启帝的伴读,并未随自己父亲回到广陵封底。当时的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事事都要凑一起,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
后来老王爷病故,景阳王不得不辞别光启帝回到封地就封。光启帝那时便亲手写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的字幅送给了景阳王。世人都道“字当看光启帝,画当仰景阳王”的佳赞。
谁能想到十三年过去,曾经的亲近手足也有兵刃相见的时候。去岁景阳王于宫宴刺杀光启帝未果拘于大狱,本应该午门凌迟而死,但光启帝念及旧情,给了景阳王一个体面,赐毒酒而死,死后不得入皇陵。
如今蒋尚书是明晃晃的触到了天子的逆鳞,帝闻言,遂大怒。“那难道朕还得再为那个罪臣宽恕到什么时候!”
“难道是朕不念手足之情!是朕要他弑君吗!是朕吗!”光启帝边说边用力拍着案牍上的奏折,桌上的白玉瓷茶盏被震的叮铃作响。许是说的太过急切,高坐明堂的天子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旁边的总管太监刘公公赶忙奉上了新茶,让大怒的帝王润润嗓子。
“陛下恕罪!老臣万万不敢,罪该万死!”蒋尚书见天子反应,也是被吓的不轻,刚直起来的膝盖,咚的一声又跪了下去。
光启帝连喝了几口茶水,才把肺腑的气平了下去“朕看你吧不是不敢,朕看你是敢的很”说罢把手下压着的折子扔到蒋雪的额头俯地之处。
“你自己看看他们贪了多少,你又想想这些银子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
“朕给俸银养着你们,是要那么把眼睛擦干净替朕看清楚这盛世容不下一丝污垢!”
太子听完,躬身谏言“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自请前去吴郡督查呈福殿的修建,把这沿路的鼠蚁给查干净,绝不纵容他们辱没父皇一世英名!”
光启帝直到听到这番话,才满意顿首,用期许赞赏的目光看着太子。
“不愧是我大晋的太子,那便如你所想,朕现在就下旨,你自领命前去吴郡探查清楚!”说罢便让刘公公研磨拟旨。
太子等人领命后便退出了璟瑄殿。
“臣等贺喜殿下委以重任,此去吴郡必当展皇家神威,功满而归”徐尚书刚从紧张不已的殿内走出来,迎面春风唤起了他些许疲倦的面容,待从帝王垂问中缓过神来,转身便向太子道喜。
太子殿下是当今人人传颂的好殿下,说话办事有礼有节,不拿桥,甚少与他人为难,世人都道当今大晋的太子是下一代的仁君。而后宫又只有他一个中宫嫡出,其他几个帝王庶子年岁也尚小,不成气候。朝堂上也并未因为帝嗣形成党争的气候,是以官员对太子都是礼遇有加,赞赏连连。
太子托起徐尚书的小臂,“徐大人为言尚早,此去不知要多久归京,还望大人殿前多多进言,替父皇分忧。”
“殿下所言臣却之不恭,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说完徐尚书又在心底赞扬太子孝心一番,同时又想起自己家里那个不孝子。明明与太子殿下同岁,又进宫伴读几载,读的都是圣贤书,也都是太傅一手所教,怎就参差如此之大!悲呼!家门不幸哉!
刚被训斥的蒋尚书一路无言,三人在宫道上分行。
太子回到景明殿,立在殿前的春柳,古树枝头显春芽,百花千枝露艳景。
“昭昭,你最爱的垂柳又绿了新芽,可是我…却找不到你”抬手间日光倾泻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