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和狭窄甬道的连接处,月灼步步紧逼,一剑击落朱进男的铜锤,正要趁势劈开他的脑袋,突然一道劲风袭来,月灼紧急避过,只见甬道里又钻进了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蛟族少女,看上去十四岁上下,面色暗沉,身形古怪。朱进男躲在她身后捡起了自己的铜锤:“莲生祭司小心,这个女的很扎手。”
被称为莲生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月灼,她眼距极宽,双眼外凸,双腿微跛,好像一条腿比另一条短上一些。她手拿一对梅花刺,六棱尖端上泛起寒光,似乎沾了毒。
“进男坛主,不必惧怕,真神会赐予我们力量。”莲生的嗓音低沉干涩,发音吐字带着奇怪的韵律。她话音未落,手中的一对梅花刺已划向月灼脖子。月灼连忙避过,梅花刺的尖端在她的牛皮护腕上留下一道发黑的划痕。
月灼心下一凛,真的有毒。
她看准莲生下盘不稳,决定避其锋锐攻她下路,然而却被她身后的朱进男阻挡了攻势。
月灼被左右夹攻,一时压力骤增,莲生出招极为狠辣,短短几个来回,为了躲避莲生的梅花刺,月灼被铜锤击中三次,最后一次落在后脊骨上差点没令她吐血。
突然石洞内传来一声惨叫:“啊——!”随即是另一道惊声尖叫:“不准切断我姐姐的腿!”
月灼心惊,她贴地躲过莲生一击,卖了个破绽,假意刺向朱进男,实际却一个空翻,向后扑进了山洞内。
从昏暗的甬道乍进明亮的山洞,月灼被刺得有些晃眼,她眯着眼睛费力找到惨叫声的来源,长剑直直洞穿一个男人的胸口。男人歪斜着倒下,他手中的刀还深深插在被绑少女的腿中。昨天这对姐妹还在田间载歌载舞为谷神祝祷,此刻她俩却躺在血污中,遍体是伤。
月灼的怒意顿盛,身后拳风又至,莲生和朱进男已经从甬道追了进来。
月灼身形一闪,从朱进男侧面穿过,大吼一声长剑击向他后心,朱进男连忙侧身躲过。月灼又转而刺向朱进男左胸,朱进男左臂抬起用铜锤格挡,月灼的长剑划过他手肘。
然而背部的剧痛令月灼招式滞涩,她来不及变招,莲生的梅花刺已经刺向面门。她如果后退一步就会被朱进男落下的铜锤打断小腿,不退则会被带毒的梅花刺刺中胸口。唯一的生路是长剑比梅花刺长几寸,她的剑必须先刺进莲生的跛腿。
就在此时,一条黑色蛇尾凌空扫来,月灼暗叫倒霉,今天怕是要交待在这。她正要换招躲闪,只见蛇尾却直直撞向朱进男。朱进男被这一记猛击甩至壁角,瞬间面如金纸,嘴角流血。
黑蛇毫不停顿,紧接着露出尖牙向莲生咬去。
月灼一脸摸不着头脑地望着黑蛇后面的暗月和月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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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柱香前,与神庙方向截然相反的山洞甬道尽头。
月夕和暗月浑身汗毛倒竖,僵硬地看着眼前这条盘起来有三层楼高的巨大黑蛇。
“嘶嘶——”黑蛇三角形的蛇头突然前倾,向两人探来。
“嘭”地一声,一道大如伞盖的六角冰晶出现在空中,宛如盾牌挡在两人和黑蛇中间。
“我的冰盾术还不是很熟练。”月夕咬着牙哆哆嗦嗦道,“但洞里没有月光,没法施展月华之盾。”
月夕被察心院的苍舒院长评价是万海学城百年来灵力最高的学女,但她不是一个战士。每当遇到危险和冲突,她就会全身僵硬到根本忘记使用灵力。今天或许是暗月在身边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她竟硬着头皮结出了一个护盾。
黑蛇被冰盾碰到了下颚,它仿佛愣住了。
“你是凰族人?”暗月问道。
“你不知道我是不是凰族人?”月夕莫名其妙。
暗月指了指黑蛇:“是它问你。”
“你能听懂蛇说话?”月夕惊讶道。
“你听不到?”暗月也有些疑惑,“你们察心院不是很擅长和各种生灵对话吗?”
月夕静下心,望着黑蛇好一会儿,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
月夕摇摇头:“我听不到。”
“可它刚刚说话了。”暗月拧起眉,“它说它本来生长在南蜀,是被正清教抓去炼化的,正清教为了使用它的力量,奴役了它。它要找他们报仇。”
“蛇是女娲之肠,鸟是女娲之蒂。”月夕缓缓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蛇是女神的神使之一,不可能伤害凰族的。”说着她就打算松手撤掉冰晶盾。
“先别把盾撤掉!”暗月喝道,抬头看向黑蛇,“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蛟族的帮凶?”
黑蛇脑袋往后仰了仰:“因为我身体里有蛟族下的咒。我如果拥护蛟族那群该死的畜生的话,他们没必要额外花银子买毒物和咒术来控制我,不是么?”
“口说无凭,让我看看。”
黑蛇俯下身子,将后背露在暗月和月夕面前。月夕这才看到,在黑蛇七寸的位置,有一个非常小的隐蔽的小洞。里面有几根奇怪的触手,不时探出来在空中舞动。
“这就是你说的毒物?”暗月问黑蛇,“你要我把它捏出来,是吗?”
“可是这要怎么捏?难道还有什么更小的动物寄生在了这条蛇身上?”月夕困惑道。
暗月蹲下身,从绑腿里掏出了一支银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黑蛇七寸旁,轻轻靠近那根乱动的触手。
叮地一下,月夕还没来得及眨眼,暗月已经捏住了那根触手。她慢慢将触手从蛇身里拖出来——是一只暗蓝色的章鱼。
章鱼一离开蛇身,黑蛇好像立刻恢复了活力,游向甬道。暗月则掏出短匕,将暗蓝章鱼捅了个稀碎。随后跟在黑蛇后面,向山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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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满火把的山洞里,暗月简短对月灼说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先救人。”
甬道里一片昏暗,都庞山脚的洞穴内却是灯火通明,无数支火把映照,整个山洞仿佛巨大的祭坛,在祭拜着黑暗中的邪魔。
莲生短促地吹了声口哨,试图控制黑蛇,黑蛇却丝毫不惧,想要用身体绞杀莲生。
朱进男惊慌失措:“怎么回事?这条蛇怎么失控了?”
莲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竟然有人能解开炼化之咒?”
黑蛇好像非常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死死盯着朱进男和莲生,露出尖牙,试图逮着空隙咬死她们。两人一蛇缠斗成一团。
月灼和暗月趁着这个机会解开绑在少女身上的麻绳,将姐妹二人扶了起来。妹妹只受了点皮外伤,姐姐伤势重些,大腿外部被刀扎了进去,急需止血。
“你叫什么名字?”月灼问。
“我叫刘小红。”妹妹嗫嗫答道。
“很好,小红。”月灼给她们指了指内洞口,“你扶着你姐姐从这里进去,沿着甬道一直走,遇到分岔路就向左拐,那边有一个神庙,你们去神庙里等我。”
随即月灼和暗月跑向山洞的角落,来到被吊在洞顶上的村民们脚下,此时洞内的正清教残兵余勇被黑蛇吓得够呛,加上武功本也稀松平常,月灼一路宛如砍瓜切菜,将胆敢上前阻拦她们的正清教徒解决干净。
乐羊师座和村民们被吊得很高,但绳子都只是普通的粗麻绳,并不耐砍。暗月抛掷回旋小刀,月灼负责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村民。很快,五十余个被绑之人被全数救下。
在墙上被吊了五个时辰的乐羊师座,被救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清了!洞里一共有五处银矿露出点!快去给我拿镐子来,东南那处应该不用钻井就能取到样……”
月灼连推带拽把她往外推:“您先跟着前面姐俩去躲好,等这里安全了我会来叫您的。”两个刚被松绑的矿金坊学姐闻言上前,架着乐羊院长离开了。
月灼望着乐羊师座的背影松了口气,终于她确认了自己不再需要背后那道目光的支持,她可以在背后没有师座的时候完全靠自己搞定。
不知莲生念了一个什么法咒,黑蛇被短暂地定住了。但脱身的莲生和朱进男也没有再袭击月灼,而是朝洞口外跑去。
月灼追出去,这才发现洞外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在群山环抱之中,平原的正中央,是一棵巨大到需要万人合抱也未必抱得住的大树桩。月灼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大树?那在这棵树没有被锯倒的时候该有多高?该不会比天还高吧?
洞外还有上千号人。一半人拿着斧子将大树桩砍短,另一半人在被砍短的树桩面上抛撒什么东西,月灼定睛看了看,他们抛撒的是残肢,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大树桩旁的空地上架着两座大鼓,一座上面覆盖着似乎是牛皮制成的鼓皮,另一座鼓上则空空荡荡,似乎在等待着被覆上鼓面。
朱进男和莲生看也没看月灼,飞速掠至大鼓旁。莲生垂手而立,朱进男从旁边教徒的手中夺过短刀,一刀砍断了自己的左腿,他闷哼一声,紧接着砍断了自己的右腿。他额上青筋暴起,仍然坚持着亲手用刀将两条腿骨上的血肉削干净。
他举起自己的两根小腿腿骨:“重黎大鼓本该以凤族少女的皮做成鼓面,用她们的腿骨做成鼓槌……我朱进男无能,没能拐到凤族女人。我只好以自己的腿骨谢罪……毕竟重黎大祭的时间耽搁不得。”他伸长胳膊,费力地敲响鼓面,“大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