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自知犯了错,上前抱住红袖的胳膊,撒着娇道:“红袖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我发誓,我真没有拿引梦索去干什么坏事!你相信我!”
红袖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尤自生气道:“不论你拿去干了什么,这都是后话!你要什么,但凡先跟我说一声,我也不是说就一定不允你。可你偏偏选择不问自取,知道这是什么行为么?”
红鸾连连保证类似之举不会有下回,可红袖依旧不肯消气。她只好转头苦着脸央求谢至道:“司命哥哥,司命大人!我的好殿下!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啊,你们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啊,就是别不理我。”
谢至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有这个觉悟就好,不过,虽然你把她吓个够呛,她可舍不得罚你。你还是先说说王简的情况吧。”
红袖忍不住就想分辩,谁被吓得够呛了!我那是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好么!但她只在心里默默吐槽一二,现在还是说正事要紧。
而红鸾一时愣住,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一下没弄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王简那儿。她心里只道是不是真没有什么事能瞒过谢至的,思索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将引王简入梦的起因经过以及梦中所见的情形和盘托出。
谢至听得仔细,听到最后,问道:“你是说,他察觉到梦境的异样了?”
红鸾忙不迭点头说道:“是啊,还好外面鸡叫了一声,打破了引梦索化出的梦境结界,我才能很快抽身离开。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谢至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也算是有傻福了。好了,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红鸾撅起嘴巴,这和傻有什么关系?然她现在可不敢再顶嘴,又听到谢至说自己可以回屋休息了,她有些怀疑地小声问道:“那你们不责罚我啦?”
谢至看红袖一眼,红袖满是无奈地叹着气,谢至微微弯了嘴角,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答道:“先攒着吧,看你日后表现。对了,有些话我还是要先提醒你,对凡人来说,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切莫强求。有些事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没有后悔药可吃,明白吗?”
红鸾闻言有些茫然地摇头,司命哥哥怎么突然把话说得这么严肃?谢至又是一笑却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示意红鸾可以离开了。
红鸾又偷眼看向红袖,红袖也放软语气道:“好啦,一夜未眠,快回去吧,以后记得,要什么,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红鸾诚诚恳恳地对红袖再三保证,才自行回房去了。
然而红袖并没有真正放下心来,见红鸾离开,她才转头看向谢至,犹豫着问道:“殿下这一回,怎么这般通融?她擅自引凡人入梦,岂非坏了规矩?”
只听谢至语气平和地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红鸾处事是有分寸的,更何况她这回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红袖仔细回想了一下红鸾关于梦境的细节描述,忽然明白过来,迟疑着道:“莫非红鸾是寻得第三件信物的另一个关键?怪不得殿下方才对她说那些话……红鸾和那王小官人可都是个孩子心性,尤其红鸾,且不说她现在是否能懂得这样深厚的感情,就说人神毕竟有别,殿下不怕,他们在一起不合天道么?”
谢至却看着红袖的眼睛答道:“发乎心者,顺其自然,又岂非道?”然话一出口,他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便显出几分不自然来,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红袖倒是没注意到他这一变化,只是谢至的回答确实出乎她的预料,她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这才展了笑颜道:“原是我多虑了,原来殿下并不是如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的。”然她心思一转,忽而又脑子一热脱口问道:“殿下对于此事看得如此通透,莫非殿下以前也曾遇过相似的情形么?”这话其实有些失言了,所以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起来。
然谢至虽知她只是一时无心之言,仍不由得心头一跳,眼神飘忽之际,连面上神色也莫测起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红袖以为他都不打算回答时,才冷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红袖闻言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有八卦可听呢,不过她未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又问道:“对了,殿下回来匆忙,不知道山猫的事情可有着落?”
谢至见她一下转开话题,神色慢慢有所放松,他抿了口茶水才道:“倒是有了些眉目,只是我现在还不能与你细说。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恐怕也不能继续呆在祠中。你照顾好自己和红鸾,有什么事就通知我。”
红袖听这话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殿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啊。她有心想问一问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却又怕自己反倒给他添麻烦,只好答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谢至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便一拂袖又消失在一片淡色光亮里。
腊月岁终,皇宫,文书库。
王简正式上表后,官家为他送来整幅的绢布,他又冒着僭越之责提了好些额外的要求,直言以便自己能更好地作画。官家倒也未有责怪,反而对王简到底能画出什么样的画作有了几分兴趣,故对他提出的要求一一都应允了。
王简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描完了整幅的初稿。开始琢磨该如何上色。本朝好淡雅之风,多以水墨描山水,可他偏想别开一路。他闭上眼细细回想着在心中勾勒过无数遍的那些水光山色,高耸入云的山峦,层叠飞涌而下的瀑布。苍翠欲滴的山林,还有山脚下错落分布的渔庄……他无意识地用指尖细细摩挲着戴在左手腕间的那串石链,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咚咚咚,有敲窗声传来。王简知道是红鸾来了,睁开眼看向窗边,他对红鸾爱爬窗户的习性已经很是习惯了。然他实在抽不开身去迎接,只能示意她快些进屋来。
红鸾许久不曾来。一是已经入了腊月,月下祠免不了要为年尾做各方筹备,她得在红袖姐姐和殿下面前好好表现;二来王简这段时日没日没夜地作画,顾不上招呼她,她也实在不好过多打扰。不过今日可是腊八,宋婶做了腊八粥,她便张罗了些给王简送来。
红鸾将备好的小瓮取出来,揭开了盖子,王简才看清红鸾送来的是什么,不由笑道:“难为你跑着一趟,其实这些节庆吃食宫里也是要准备的,你不必特意送来。”
红鸾闻言,立时有些不高兴道:“宫里的手艺哪能跟宋婶的比,莫非你是嫌我多事?”
王简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你肯定也很忙,我,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咳咳咳…”说话间,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猛地就是一阵咳嗽。他急忙用衣袖将口鼻捂住,以免弄脏了画稿。
红鸾赶紧上前替他轻轻拍打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忧心道:“你生病了!”
王简深吸几口气,慢慢平缓下来,才笑着安慰道:“不妨事,只是前日里画画时不小心睡着了,才着了些凉。医官已经看过了,我服了药过几日就能好了。”
红鸾不放心,伸手覆在额头上,倒是不曾发热,又问:“今日吃过药了么?”
王简却支吾起来,只说药还在炉上温着。红鸾见此便知他定是忙着作画就忘了其他,无奈瞪他一眼 ,转身便去寻温药的炉子,却只在屋外寻到早已熄灭的火炉和冷冰冰的药壶。
她也不懂药理,只好转身回了屋内,却见王简又开始对着桌上的画稿出神呢。她歪着头想了想,受了寒人会咳嗽,那是不是只要屋子里变暖和些人就会好了?
红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悄悄靠近王简,手虚放在他背心的位置,然后开始运气。只见一个澄澈的光圈以她的手为中心,慢慢扩散开来,直到将她们两个都包裹在光晕之中。
王简只觉得一阵暖意夹杂着一阵困意同时袭来,这如阳般的暖意很快传入他的四肢百骸,他本就连着好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一下就忍不住上眼皮碰下眼皮,自他手中滑落,他整个人也直直向前倒去,还好红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往后一揪,王简又径直倒向了红鸾怀里。
红鸾倒是没有避讳,赶紧将他扶住,一边对着突然晕过去的王简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她的担忧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一阵微弱的鼾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无奈着说道:“原来是睡着了啊,吓死我了……”
她看了看桌上还原封未动的腊八粥,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床榻,认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