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 第37章 第九章

第二日。

王简睁眼的时候，自觉精神好了很多。然他一偏头却见红鸾正趴在他床头，睡得正香。烛火未熄，烧到只剩一个尾巴，外面天光也未亮，不知她是不是就这样守了自己一夜。

王简小心地起身，想伸手将红鸾唤醒，然他手未靠近，红鸾却自己醒了。红鸾一抬头，见他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很是开心。她撑着床板一下就想要站起来，然而一时腿麻，差点没摔了。

王简赶紧侧身一把将她拽住，红鸾只觉得一股墨香瞬间将自己环绕其中，她微微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王简那双墨色晕染过的双眸和红润稍许的脸颊，眨了眨眼睛。王简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先扶着她在床边坐好，然后很快松开了手，才说道：“慢点啊，你怎么就这么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红鸾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你病没好，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嘛。”她话头一顿，又强行转移话题道：“不过我却是不怕冷的，这个你就不必忧心了。”

见王简还想说些什么，红鸾突然站起来抢先说道：“哎呀，好了，我看你八成是没有大碍了，那我就回去了。粥在炉子上热着呢，别忘了喝。还有你最好再找大夫看看。呃，我过一阵再来看你。”她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一串话，一阵风似地就推开窗户跑了。

“唉……”王简还来不及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无奈地露出一抹笑来，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

却说红鸾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出现在街头一角，她捂着自己有些发烫泛红的脸，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很快，她没有继续仔细想清楚这个问题 ，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环视四周，明锐地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危险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

天还未亮，此时大街上空荡荡一片。四周不知何时弥漫起一层白雾，迎面有一女子正穿过层层朦胧向着红鸾而来。那女子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衣裙，足踏一双绣满暗纹的白色软靴。她走得极快，却不发出一点声响，整个身影漂似地，待得离红鸾只有一丈多远的距离才募地停下了脚步。

红鸾一直紧紧地盯着对面女子的行动轨迹，不敢有丝毫放松。然而就在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她却十分吃惊，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蓝裳女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开口回应道：“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蓬莱山的阿鸾妹妹。经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她的声音好似小娃娃，绵柔软糯，语气里却满是冷漠之意，十分地不友善。

红鸾的神经更加紧绷了几分，震惊之余，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不是被……”

她话未说完，蓝裳女子忽而咯咯笑起来，抢白道：“被什么？被关起来？可惜呀，笇倪舍不得我受苦，就又把我给放出来了。”

红鸾自然不会信她说些什么，驳斥道：“你少胡说，天帝哥哥绝不会这么做！一定是你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偷跑出来的！”

听了红鸾的话，蓝裳女子嗤笑一声，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不无讥讽之意地自语道：“原来他在你们心里，还真是个深明大义的模样，呵。”

红鸾见她不回答，又诘问道：“你既是私逃了出来，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游走在人间？如今司命哥哥也在这 ，你就不怕被他撞见？”

蓝裳女子这一次倒实实在在皱起了眉，她稍作思索，才故作轻松地撇嘴道：“他？他不是还要陪着那个从人间带回来的小美人，哪里会有空闲来管我？”忽而女子想到了什么，又冷然一笑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还真不能轻易放你离开，免得你回去通风报信了？”

红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赶紧调动周身灵气以作抵御，可她却骇然发现所念的法诀已然不起作用了。怎么回事！她不自觉地就开始往后退，口上尤自嘴硬道：“你，你别过来！我，我可不怕你。”

蓝裳女子哼笑一声，嘴角噙着不以为然的笑意，一言不发地踱步向她靠近，盯着红鸾的眼神透出阵阵寒意，就像看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不过她到底是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见一道蓝光穿透了浓雾迅速向她迫近，蓝裳女子一惊，立刻挥袖化出更多的雾气将自己包裹其中。下一瞬，只见四周浓雾顷刻间散去，淡淡晨光之下，那蓝裳女子也不见了踪迹。

红鸾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盯着面前白衣墨发的背影，确认再三，直到谢至转过身来，她才将一颗心完全放下来。

红鸾立刻上前几步，可怜兮兮抓住谢至的一只衣袖，瘪起嘴带着哭腔道：“司命哥哥，真的是你！还好你来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啊？”

谢至暼了自己被红鸾紧紧捏住的衣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倒是没有像以前一样甩开她的手，只是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碰巧路过而已，谁让你又到处乱跑的？”

谢至一直以来就是这个脾气，红鸾倒是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她仍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脸上还挂着悲戚戚的神情，抽了抽鼻子为自己辩解道：“哦，我没有乱跑啊，我跟红袖姐姐打过招呼的。谁知道半路忽然遇见……”话说到这里，红鸾才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疑惑道：“司命哥哥，你不是去追查山猫的事情了么，怎么会刚好从这里路过？该不会她就是那只山猫吧！”

谢至闻言，点了点头。红鸾立时瞪大了眼睛，忿忿说道：“怪不得，我觉得这味道闻着那么熟悉呢！我说司命哥哥，你怎么也不追啊，就这样让她给跑了！”

谢至又面无表情说道：“第一，她很聪明，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隐藏了踪迹，我暂时追不上她。第二，在确认你安全之前，我总不好丢下你不管。”

红鸾敏锐地抓住了一个重点，神情变得有几分滑稽，她勉强忍住笑意，打趣着说道：哎呀，难怪呢，司命哥哥会突然出现在这多半是感受到了灵气异常波动，不然……要是没有我，司命哥哥怕是又要跟丢了吧！”

谢至眼皮一抽，不过他告诉自己不能跟小辈一般见识，只是凉声回应道：“是啊，多亏了你不小心闯入了她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捉山雀而设下的结界，我才能发现此地有异。不过也不知道是谁啊，居然一点记性不长，还被逮了两次。”

此话果然立刻点燃了红鸾怒火，她苍白地辩解道：“哪有两次！明明都是差点儿！还有啊，谁是山雀了！她才是山雀呢！不，是山猫！”

谢至忍不住笑起来，继续揶揄道：“就知道占这口头便宜，刚刚怎么没见你有这胆子？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赶紧回去？”

红鸾说不过谢至，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气闷道：“司命哥哥教训得是，我这就赶紧回去，不让红袖姐姐等急了。”

然她刚刚挪了几步，就听谢至开口说道：“等等！要不然你还是先别回去了，我还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安全起见，这段时日你先跟在我身边吧，红袖那儿我会跟她解释的。”

红鸾想了想，虽然觉得谢至说得有道理，但她仍在气头上，只是答道：“还是别了，我可不敢再给司命哥哥添麻烦。”

谢至无奈，放软了语气哄道：“我确实还缺一个帮手，阿鸾妹妹你要是肯不计前嫌帮我这个忙，那我可真是感激不尽了。”

红鸾实在是个软心肠的孩子，一听这话，立刻松了口，但她也自觉不是个傻瓜，于是她试探着问道：“非我不可么？”

“自然。”谢至微笑着答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些。但他心里知道，他只是出于私心，突然想到红鸾回去可能会跟红袖说漏嘴而已。有关这个蓝裳女子的事情，这一回他自己处理就好，无论如何，他不想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了。

果然红鸾又高兴起来，立刻点头应道：“那好吧。需要我做什么？找出她现在藏在哪儿么？”

谢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摇头答道：“不，先回天界吧，还有些事情，我需要找老师问问清楚。”